J·beta酒吧。
远远地长街上早已是一片寂静,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酒吧大门上却依旧霓虹流转,漆黑如墨的天空并没有阻碍到它的客流,寻欢的人儿如流水般在拜占庭式的大门中进进出出。
“狗崽子,你们疯了嘛!”身材臃肿的男人面带着又恼又怒的表情,正让两个黑衣的壮汉揪住自己蓝色西装的翻驳领1,又被钳住了手腕,顺着二楼的梯形的乳白色楼梯向酒吧一楼大厅拖拽,“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抢我的包房,明天我让你们……”
男人的狠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他在距离一楼还有十几层台阶的地方,被壮汉像是垃圾般丢了下去。
“哎呀,邓总、邓总您没事吧……”穿着黑色半透明高开衩旗袍,脸上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踩着高跟鞋踮着脚焦急地从楼梯上跑下来,扶起摔到腰椎剧痛的男人,她指着那两个连头也不回地壮汉大喊,“邓总他可是兴杰集团……”
女人的嘴被人用手捂上了,她惊愕地转过头,捂嘴的手属于地上摔倒的邓总。
“邓总”看了看周围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们,用手扶着腰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拉着女人灰溜溜地从拜占庭式的大门仓皇离开。
女人不解地看着身边的“邓总”,这个平时飞扬跋扈的男人,此刻脸颊竟然挂着丝丝冷汗!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男人扶腰的那只手上……
那只略显肥壮的手上此时正捏着一张与他一同被从半空抛下来的名片,黑色的卡片上,用金线勾勒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柯氏资本——执行董事——柯小天”。
宝蓝色的真丝地毯铺满了二楼包厢的每一寸地面,地毯的中央绘着焰红色的朱瑾花,四周环绕着无数耀眼金纹勾勒的流云,与高悬于穹顶的明亮如星光般的水晶吊灯相呼应,无处不彰显着华贵的气息。
柯小天身边是J·beta酒吧里最当红的坐台小姐妙彤,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将倒好的马爹尼送到柯公子的嘴边,顺便有意无意地用丰满的胸脯去蹭他的小臂。
几分钟前她还在隔壁包房伺候北方来的煤二代阔少,几首热歌辣舞过后,哄得阔少春心荡漾,塞进腰间的小费,硬生生把原本如细柳般腰围都撑大的一圈,直到领班芬芬姐把她生拉硬拽地从包间里拖出来,告诉了她柯公子驾临的消息。妙彤立马丢下身后的阔少,转投了柯公子的怀抱,任身后失魂落魄的阔少举着厚厚地钞票挽留,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谁都知道柯家可是土皇帝般的人物,只要靠上了他,以后哪会缺这几个小钱。
为了给柯少爷留下深刻的印象,妙彤可是没少花心思,特意将她最得意的黑色烫金抹胸晚礼服,质地轻薄的丝纱透得,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内衣和秀长的纤纤细腿,尽显妩媚动人。
“滚滚滚。”柯小天用悬挂着医用固定吊带的右臂,拐开在身边蹭来蹭去的女孩儿。
这要放在平时,柯小天肯定早就搂着女孩儿的细腰,将油腻的脑袋埋在女孩儿柔软的酥胸上,贪婪地去嗅那与香水交合的少女体香。
可是此时此刻,柯小天完全没有贪色的心思,他刚刚经历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奇耻大辱——被自己曾经的狗腿小弟当众揍了一回!他离开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找人查了宋晋和宋家里最新的底细,因为除了突然飞黄腾达,柯小天实在想不出宋晋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动自己!
小弟们很明柯少爷此刻的心情,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懈怠,消息很快传了回来,出乎柯小天的预料,宋晋和宋家一如既往,并没有任何变动,甚至在宋晋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还立刻给柯小天打来电话,诚惶诚恐声泪俱下地进行道歉。
这更不禁让柯小天内心暴怒了起来,宋晋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对自己!太可恨了!太可恨了!宋晋你是要找死啊!
想到这里,柯小天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朝一旁惊恐不安地陪酒女郎扔了过去,他太烦了,太愤怒了,他要发泄,他想听到别人在自己脚下哀嚎,虽然宋晋不在,那么如果是漂亮女人的哀嚎,柯小天也能勉强可以。
短暂的安静后,柯小天期待着的惊恐叫声并没有响起,他扭曲的内心没有得到短暂的满足,他恶狠狠地扭过头,看向一旁陪酒的女人!
飞掷的酒杯被女人伸出手臂凌空握住,那双原本手如柔荑般的玉手现在变得狂厉如鹰爪般,这个动作对于一个妙龄女孩儿来说堪称暴力,妙彤低着头,闪烁的disco ball2照不到她的脸,女人耸着肩木讷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具悬丝的提线木偶。
柯小天原本拧着眉的怒意,在目光触及女人的身体的一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丢了一半,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他内心惊恐了一刹那,但这种短暂的不安,并不能持续很久,被权势和金钱堆积了二十年的嚣张和暴虐再次占据他大脑。
柯小天抓起了手边放着的水晶醒酒器,醒酒器里装满了价格不菲的威士忌,水晶的表面雕刻着精美的美杜莎形象,神话中优美的脸庞上蔓延出无数秀美的飘逸长发,它们汇聚在醒酒器的背面,发梢末端的尽头幻化出无数凶狠的蛇头,像是在嘲讽人心黑暗。
醒酒器上斑斓交错的刻痕,在柯小天紧握的手掌中反馈回一丝丝挤压肌肉后的痛感,这反而让他内心缓和了下来。
虽然作为纨绔子弟,柯小天倒也不是一事无成,他酷爱玩飞镖,因为这种运动既不需要强劲的体魄,也不需要复杂的知识储备,更不用受到如同高尔夫那样场地的局限,而且男女皆宜,时不时地在聚会中露上一手,还能借着指导的机会,对那些小网红们揩揩油。
虽然柯公子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但是他感觉这样像是凭自己的本事,而不是靠着他老爸的荫泽,会让他产生浓烈的自我满足感。
他和女人只相隔两米的左右距离,无论是碰瓷自己还是有什么其他别的古怪,只要他手里的醒酒器出手,以他多年投掷飞镖的手速,他相信自己能正中女人的面目,即使打伤了,不过是赔点钱,又能怎么样?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这种如废纸般的东西。
“今个小爷心情不好,别杵在那找死,识相点赶紧滚蛋!”柯小天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
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叫妙彤的女人,已经以那种诡异的姿势,站在自己面前足足有五分钟,整个身体甚至连一丝颤动都没有发出。柯公子心中虽然自信,但是内心不安的感觉还是会时不时地涌上来。
没有任何回应,女人仿佛雕塑。
柯小天原本心里那些嚣张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了下去,那些不安的惶恐感再次升了上来,他等不了了,包厢外嘈杂的环境衬托出包厢内诡异的安静!
柯小天使劲眨了眨眼睛,将已经将头脑中的精神短暂地从酒精中挣脱出来,他感觉这个瞬间是他精神最集中的刹那,全身的力量都急速地灌注他握着水晶醒酒器的手掌中!!
“嗖!”随着呼啸的风声,醒酒器脱手而出!
“啪!”响声是醒酒器落地的声音,雕刻精美的醒酒器跌落在地上,碎片带着琥珀色的酒液在地面上飞溅。
柯小天亲眼看着酒瓶顺利地击中了女人的面额,这次女人没有能再次接住飞掷而来的酒瓶,她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带着仰头向天,右腿已经离开地面,整个人几乎就要仰天倒下,但是柯小天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难看了,因为女人自始至终仍是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最终女人并没有倒下,她保持着即将摔倒的姿势,僵在原地,像是个特技演员,仿佛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柯小天觉得似乎自己过去用手指轻轻地在女人的身上点一下,她就会顺势倒下,但是理智瞬间制止了他这个愚蠢的想法。
但他仍然下意识地向前探了一步,当柯小天冷静下来,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离女人只剩下一块瓷砖的距离。
发现情况的瞬间,柯小天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但是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柯小天心里一紧,此刻心中的那份嚣张和暴虐早已荡然无存,他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心眼看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但肩膀上的那只手也没有动,一时局面又陷入僵持。
冷汗渐渐从柯小天的额头冒了出来,他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不过还是强撑自己回忆往昔嚣张跋扈的片段给自己壮胆。
“妈的!!!”短暂的心里斗争过后,柯小天紧紧地咬着牙,大声咒骂着为自己鼓足了勇气,猛地转过身,甩掉肩膀上的手!
可当他转过身的瞬间,接下来看到映入眼帘的一幕,瞬间将他努力积攒起的勇气瞬间击溃了!
原本即将跌倒的女人,诡异地站在自己面,她的手依旧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女人垂下头,依然是之前看不到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惊骇中柯小天急忙抖动胳膊想要再次甩掉女人的手,可是一种莫名的力量突然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浑身上下都难再移动一分一毫。
他想大声地呼喊,那些狗腿般拉风的壮汉保镖就在门外,可他却叫不出来,那些压迫在他身上的力量,已经几乎让柯小天连呼吸的力量都快失去了,更别提发出声音了!
但巨大的恐惧让柯小天更加狂风的挣扎起来,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拼了命想要摆脱的身上的束缚,但是那突然起来的力量根本无法被撼动分毫!
突然面前的女人垂下的脑袋机械性地抖了一下,柯小天一瞬间双眼暴露出巨大的恐惧,他知道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他能预感到将来噩梦般的事情将来发生。
垂下的脑袋慢慢在抬了起来,柯小天不敢看,但是他更不敢闭眼,惊恐中双眼瞪到了最大!
短暂的等待后,在柯小天充满血丝双眸的注视下,女人的脸正式在灯光下展现出来。
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额头伤口处流淌出粘稠的血液,那是醒酒器留下的伤口,泛着怪异的灰白色的双眼,却没有透露出一丝痛苦的感觉。
血色暗淡的鼻梁下,正张着一张无声而笑的嘴。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同样惨白的牙床和阴森的牙齿,像是一个真正的傀儡木偶。
此刻柯小天心中只剩下了深深地恐惧,他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想法,只感觉浑身所有的力量,在女人露出脸的那一刻开始全部消散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血一般鲜红的泪水从女人灰白色的眼眸中缓缓流了下来。
随后流泪的女人歪过头,轻轻地吻在了柯小天的脖颈上……
酒吧的舞厅中,仍然是衣香鬓影,川流不息。光鲜亮丽的男人和女人们在闪烁的灯光下,尽情享受着美妙的时光,远处的舞台上,斜戴着耳麦的dJ小姐姐随着旋律疯狂地摇摆,双手交替着操作打碟机和混音台,操作行云流水。
“吱~”二楼包间的大门缓缓打开,柯小天走了出来,他身边的女孩儿双臂交叉挽着他的胳膊。
“少爷,玩的还尽兴嘛,”一旁有眼色的跟班立马凑了上来,柯小天脸上看不出喜怒,倒是一旁的妹子满面春光,“房间已经开好了,少爷要是累了,我现在就送您和这位小姐先去休息。”
“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柯小天没有回答,倒是身旁的女人打断了跟班的话。
“少爷?”柯小天没有动也没有表情,跟班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女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轻轻拍了拍柯小天后背。
“有事,找人。”柯小天缓缓扭过头,他看着身边的跟班,缓缓地开口。
跟班狐疑地盯着柯小天的脸愣了一刻,他感觉柯小天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有什么蹊跷,最终柯小天泛白脖颈上的‘草莓印’,打消了他的犹豫,于是有眼色的跟班坚定地服从了“少爷”的指示。
柯小天和女人在保镖的拥簇下离开了酒吧。
“真是个‘觅食’的好地方啊!”临走到酒吧那拜占庭式的大门时,女人忍不住回头望向舞池中央那些还沉溺在灯红酒绿中男女们。
没有人发表怀疑,女人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少女们傍大款的好去处,说是“觅食”也不为过,今天这个女人靠上来柯公子,那以后豪车包包都是少不了的了。
可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二楼包间里,高耸的房梁上,那个想要傍大款的妩媚女孩儿被榨干了鲜血,层叠的蛛丝将她裹成了一个悲哀的茧。
注:西服上装中衣扣上方的翻领。
2迪斯科球,又称镜球,是夜场和KtV常见烘托气氛的道具,外形为球状的,贴满镜片的空心球。使用时,转动镜球,并将灯光打在球面的镜片上,镜片将光反射到其他位置,起到光源和烘托效果。上世纪70年代才作为迪斯科时代的一部分开始统治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