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今年的冬天，不仅来的格外早，也格外的冷。
霜降之后，便已入冬，月末时，下了一场大雪，不止是盛京城，连同周边许多州地，都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两夜，雪厚的足够没过人的大腿根。
······
叶蓁蓁的大腿根。
藏月楼建造时，采用的便是回字形，四四方方的长廊将小楼包住，藏风聚水，夏日赏雨，冬日赏雪，很是风雅。
叶蓁蓁很怕冷，但是又喜欢瞎胡闹，嘴里说着赏雪的，但其实坐下还没三分钟，就睡着了，看的霜降很是头疼。
叶蓁蓁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碰她，更不喜欢别人吵醒她，所以霜降即便再怕她冷，也不好轻易叫人挪动。
无奈，霜降只好让人在叶蓁蓁的前后左右都放上火炉，又取来一件狐皮大氅，严严实实的将人给盖住。
而她自己，则是站在叶蓁蓁身前，打着伞将吹进来的风雪挡在外面。
坐着椅子睡肯定是不舒服的，叶蓁蓁睡了没一会，就颤了颤眼睫，已然有了苏醒的意思。
“嗯……”
叶蓁蓁动作很小的抻了个懒腰，省得大氅掉在地上：“我睡了多久，这雪怎么不见小呢。”
霜降也没刻意记着时间，她约莫估算了一下，随后轻声回道：“郡主也没睡多久，半刻钟左右吧。”
叶蓁蓁刚睡醒有点呆滞，她轻轻哦了一声，随后抬手招呼霜降过来：“别站着打伞了，快过来暖暖手。”
“是。”
这场雪到如今，已经下了一天两夜了，若是再下到晚上，便是两天两夜。
叶蓁蓁想到此处，也有些担忧的蹙起眉头。
“这雪是不是一直没小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朝着庭前的积雪走去，叶蓁蓁本只是想试探的踩一下，只不过她有些低估了雪的厚度。
叶蓁蓁一脚踩下去，半个身子咕咚到底，直接没过了大腿，也不知是不是她现在还在长身子所以不够高的缘故。
叶蓁蓁：“……”
“这么厚？”
霜降其实经常会不理解自家小郡主的思路，因为像是一脚踩进雪里这种事，她就不会做。
她有点着急：“郡主，小心着凉！”
叶蓁蓁艰难的把自己拔出来，只不过这片刻的功夫，鞋袜就已经湿了。
“这怕是要有雪灾啊。”
宁国虽富足，但古代就是古代，不是所有人都住得起砖石瓦片砌的屋子，大部分的百姓，都是住的木头和茅草建的房子。
雪厚天冷，若是大雪压塌屋顶，又或者是穷苦人家没有炭火可烧，那可就又要有灾情了。
“嘶，看这雪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只怕还不知道得下上多久，吩咐府里，将多余的过冬衣服，炭火都先预备出来，应急灾情。”
商行近来花费甚多，且又与国库息息相关，若是要赈灾只怕是会有些麻烦，叶蓁蓁思索片刻，又出声叫住了霜降。
“记得从我的私库里先调五万两银子，若是不够，再以商行名义拨款赈灾。”
雪不可能只有盛京城一个地方有，所有严寒地区，受灾情况都只可能多，不可能少。
朝廷的赈灾款先不说够不够，就光是集中上报灾情，再由中枢呈报给宁帝，然后宁帝下旨，户部再拨款赈灾，光这一个流程，就得走上个五六天。
朝廷等得起，百姓等不起，五六天的时间，足够冻死饿死一堆灾民。
灾情之后，流匪和灾民横行，京城的戍守自然也要加强，虽不至她爹爹亲自下场，却也会比平时忙不少。
真是……
叶蓁蓁忍不住扶额，刚才的惬意一扫而空。
为何在雪刚下的时候，她没有考虑到这些？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叶蓁蓁，你的脑子呢？
雪到底还是在正午时分停了下来，与扫雪同时进行下来的，是官府所负责的镇暴。
这场雪果然压塌了不少房屋，有许多人在睡梦之中，就已被大雪压死在了家中，还有的人，因为没有炭火和足够的棉被，活生生的冻死在了家中。
到死他们都根本不知何为失温猝死。
叶蓁蓁下午上街，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多走两条街，入目之处，尸横遍野，灾民无数。
一家老小蜷缩在檐下，互相贴在一起，抱团取暖，却仍旧有人身体僵硬，闭上眼便没有再睁开。
盛京城，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光景，想那其他的地方，又该是如何惨烈的一幕。
可偏偏，自古赈灾，总有人去发国难财，白花花的银子拨出去，官员之间心照不宣的层层剥削，最后到百姓手里，十不存一。
若有灾民暴动，就将责任全数推给百姓，或是灾情太重，而灾民又太不知足，朝廷也没办法。
宁帝端坐高台，他看不见，听不见，除非万民书的请愿递到了他的案前，他才能知道灾民究竟是何种光景。
“这位小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小孙子快饿死了！”
叶蓁蓁穿的富贵，出门又带着丫鬟和侍卫，很少有灾民壮着胆子和她乞讨，若非真的走投无路，也不会有人冒死得罪贵人。
“有话旁边说，不许动手动脚！”
霜降一边护着叶蓁蓁，一边眼神暗示旁边的侍卫都别看着了，赶快将这妇人拉开才是真的。
叶蓁蓁的衣裳很少会有神色，雪白的大氅被人抓了一把，留下了一团的污秽，她抬手拦下了侍卫，更没在意。
“你，去弄点吃的。”
叶蓁蓁朝着其中一人低声吩咐，她没敢给银子，善恶难分，这里的灾民这么多，她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扭头就会被人抢走。
一个老妇人带着个孙子，哪里有还手之力。
她心里有些酸涩，蹲下想和被老妇人护在怀里的小男孩说两句话，但眼神落在那双发紫的手臂上时，她却皱了皱眉。
叶蓁蓁上手去摸，是僵的，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更没有任何脉搏跳动，和人活着应该有的反应。
“他……”
叶蓁蓁喉咙滚了一下，却说出话来。
妇人闻言，目光期盼又感激的望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