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最后，还是没能与她的父兄一同杀敌。
城门没破，北国暗中派出的两万兵卒，没能突破行宫南侧，毕竟并非为自己国家而战，又如何能叫别人视死如归。
也正是因为南侧没有沦陷，行宫还不到腹背受敌的困境，所以即便双方兵力不匀，敌军也还是没有攻到城门处。
但叶蓁蓁不清楚战况，她没听到破城门的撞声，心下便还能安定一些，她只能提着剑，徘徊在殿门前。
为顾闲行，为林镜黎忧心。
若是林镜黎真的能到芜城，盛京城内也能将援兵派出来，那最迟明日，京城的兵力和芜城的兵力应当能同时到。
只要撑过今晚，一切都会过去，所有人都会平安。
只要能撑过去……
可行宫的夜，那么长，那么慢，叶蓁蓁听着厮杀与吼声，却只觉得天亮的实在是太慢了。
她又怕天亮的太慢，又怕天亮的太快。
“郡主，您快些随奴婢进去吧，国公爷一定会赢的，您已经很久没合眼了。”
霜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婢女，若说她不怕死那绝对是假的。
她连给叶蓁蓁披衣裳的手都是抖的，可事已至此，她除了相信这场仗一定会赢，就只能担忧叶蓁蓁的身子了。
“天快亮了，霜降，天快亮了，援兵一定会到的。”
霜降握住叶蓁蓁的手，除了颤抖，就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她没忍住，泪水颗颗圆润的掉落下来。
“郡主……”
明明已经快接近黎明了，可夜色却浓的仿佛永远都不会亮了。
“杀啊！”
“啊啊啊！！！”
刀锋剑影，尸山血海，在战场上，人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挥刀杀戮的傀儡，眼前除了一片血红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敌军一波波的往上冲，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这注定是一场败仗。
“撤退吧！撤回城下，对面又杀上来了！”
“敌军至少还剩下八千，可我们呢，三都不到，退吧！”
“退吧！”
“世子……”
喉咙里是腥甜的血水，每说一句话，都是撕裂的痛，可纵使如此，顾闲行还是用自己最大的吼声，阻止了他们继续说下去。
“不许退！！”
“不能退……杀！给我杀！”
他不能退，他如果退了，届时兵临城下，行宫怎么办，叶蓁蓁又怎么办。
所以他不能退！
在一个愣神的功夫，顾闲行便被敌军一刀捅进左肩，剧痛传来，可顾闲行却只是捏住刀刃，退了几步后用力踹开敌人。
“不能退…谁敢退，我第一个杀了他！”
顾闲行强撑着拔出左肩的长刀，抬眼时，夜色已在慢慢褪去，他挥起手中长剑，毫无章法的朝着眼前敌人砍去。
就算是必输的仗，他也一定要赢。
他答应了叶蓁蓁会回去，他还有一定要说的话要告诉叶蓁蓁，还有亲手的绣的盖头没有给她，还没有亲眼见过叶蓁蓁喜欢的人。
“杀！！！”
在手中长剑抬起的那一刻，远处兵戈铁马的嘶吼声传来，吼声愤怒无比，士气十足。
这吼声传的很远，不止传遍了整个战场，也传到了远处的行宫，在这一刻，不仅顾闲行知道，哪怕是远在行宫的叶蓁蓁也知道了。
是援兵到了。
喜色还未上眉梢，长剑穿透软甲的声音很重，可顾闲行却后知后觉，直到血花染透剑锋，才隐约感觉到钝痛。
“援兵…”到了。
不甘心。
双腿无力的跪下，顾闲行只能撑着剑，才能勉强让自己不会倒下。他艰难的抬起头，想亲眼看一看黎明。
可是天亮的太慢了，最后一抹夜色始终不肯退却。
耳边喊声在渐渐远去，或许是人死前，都能见到想见的人，顾闲行在此刻，也短暂的看到了明明日日都见，却在日日远去的心上人。
那抹鲜红的身影，永远都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叶蓁蓁……”
顾闲行眼角终究是落下了一滴泪，在模糊的泪光中，他仿佛看到少女烦躁又慵懒的靠在躺椅上，轻声的喊他名字。
是叶蓁蓁。
是笑靥如花的叶蓁蓁，是蛮不讲理的叶蓁蓁，是……到死也不肯原谅他的叶蓁蓁。
“顾闲行！”
喊声很长，也很重，但在顾闲行万籁俱寂的世界中，那声音微弱到甚至逊色于风声。
“叶蓁蓁…小气鬼…”
卿是心上雪，亦是天上月，少年人的喜欢，永远都是那样蛮不讲理，哪怕是赌上一切，也只能笑叹一句满盘皆输。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
顾闲行想，他会自私一点。
但……永别了，叶蓁蓁。
手无力的滑下。
是援兵来的太晚，是天亮的太慢，叶蓁蓁在战场上呼唤着他的名字，在一地的残肢断臂中，恐惧会看到顾闲行。
“顾闲行！”
叶蓁蓁哽咽的喊声已经很弱，她将一具具面容朝下的尸体翻开，每做一次，都会重复窒息又恢复的紧张。
敌军已经被打跑了，这场仗已经赢了。
你到底在哪？
“顾闲行！！！”
叶蓁蓁有些崩溃的转身，她的目光在一地的狼狈中寻找，直到落在一个半跪在地，被长剑贯穿身体的身影上。
呼吸在此刻瞬间慢了下来。
无数的痛楚和绝望一同涌上，叶蓁蓁尝试动了下身子，却发现自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黎明破晓，洒金大地，那一缕微弱的薄光，终于短暂的降临在这片被血染红的土地上。
光洒在他的身上，晃动的剑芒描摹了他的眉眼，明明一瞬即过，却仿佛只为他停留。
此刻，万丈光芒，尽在其中。
“顾闲行？顾闲行！”
叶蓁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他面前的，叶蓁蓁跪在地上，任由血污将自己衣衫染透。
“顾闲行？顾闲行你醒醒！”
他全身都是伤，不管摸到哪，都是一手鲜红的血，叶蓁蓁甚至不敢去拔他胸口的剑。
“顾闲行你醒醒啊！”
“顾闲行！”
“来人啊，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救救他……”
“顾闲行！！！”
“你听到没有，我不怪你了，我嫁给你，我嫁给你行不行？你醒醒啊！”
“顾闲行！！！”
叶蓁蓁崩溃的抱住他的头，痛到无法呼吸。
如果她能不来就好了。
如果她能拦住顾闲行就好了。
如果她能和他一起上战场，那顾闲行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顾闲行……”
“谁能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