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天色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大舅就敏捷地起身,迅速洗漱妥当。跟母亲打过招呼之后,他便步履匆匆,准备赶回县城去上班。
临出发前,大舅的眉头紧紧蹙起,神情异常凝重,目光中盈满了忧虑之色。他急切地说道:“爸娘,孟团长这事儿咱们千万得谨慎对待啊!”
“虽说三妹已到了适婚年龄,可这毕竟是咱家姑娘头一次谈婚论嫁,容不得半点马虎!咱们家三妹,自幼单纯无邪,未曾经历过什么艰难险阻,一直被咱们全家人精心呵护着。
这人的品行究竟如何?性格跟三妹合不合拍?对三妹是否真心实意?这些都得仔细思量一番。”
说着,大舅不由自主地连连摇头,一脸的严肃庄重,“先让他上门来相互了解一下,可别匆忙就答应下来。咱们必须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周详,一丝一毫都不能疏忽大意,毕竟这关系着三姨一生的幸福啊!要是这一步走错了,那往后可就全错啦!”
此刻大舅在心里默默思忖:三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被宠着惯着,对世间的繁杂之事知之甚少。这婚姻可是人生大事,绝不能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我身为大哥,必须替她把好这至关重要的一关,绝不能让她由于一时的冲动或者考虑得不够周全,选错了伴侣,从而耽误了自己的一生。一定要确保她能觅得一位真正能够给予她幸福、关爱她呵护她的良人。
1956 年仲夏的一个周日,孟团长特意购置了好些礼物,亲自登门求婚。孟团长身材不算高大挺拔,但站姿笔直如松。他有着方正的脸庞,线条硬朗,戴着黑边眼镜,眼神深邃而坚定。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嘴唇紧闭时透着坚毅,微笑时又充满了亲和力。他的肤色因常年的军旅生涯略显黝黑,却更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孟团长深知家里人还有些想法,尚未完全同意,在三姨的一再鼓励和安排下,他和勤务员一起来到了大门口,上前敲响了那扇紧闭的大木门。
才 8 岁的小老舅也对这个人的胆量感到惊奇,他听了家里人的议论,心里满是好奇,主动跑出去把门打开,带着狡黠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孟团长。
孟团长在老舅紧盯着的目光下,不禁脸红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面带微笑说道:“我是孟祥忠,前来拜访老人家。”
说完就觉得喉咙发紧,心里暗自嘀咕。自己这是紧张成啥样了,还不都是因为太在意夏喜荣,为了她都愿意舍弃一些东西。
老舅看着身着军装的孟团长,虽说没想象中那么英俊潇洒,但也精神抖擞,合体的军装衬托出一名指挥员的干练,不大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满满的真诚。
老舅还是用孩子的心思看待这事,暗自纳闷:三姐到底看上他哪儿啦?既没有英武雄壮的体魄,也没达到以往那些要求的相貌。
不停地停地打量,直把孟团长因紧张而泛红的脸看得更黑了。看到这儿,老舅放下了心思:算了,让他进来吧,这是三姐自己的选择,让父母和大哥来定夺吧。
老舅把门拉开,让孟团长和勤务员拿着礼物走进来。
随后,三姨高高兴兴地迎了出来,接过点心等礼物,把人往屋里引,勤务员在孟团长眼神的示意下留在了院子里。
孟团长忐忑地迈步进屋,大厅里摆着两个主座,两边各是一对靠背椅。三姨上前介绍,这是父母、大哥,又介绍这是孟团长。
孟团长赶忙走上前,向老人和大哥敬了个军礼,说道:“我带了些礼物来看看老人家,您有啥想了解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我已经向上级打了结婚报告,请组织审查。”
孟团长心里暗暗想:“自己在战场上面对再艰难的困境都毫不畏惧,今天在这面带微笑的老人面前却紧张得不行!或许是自己太在意未来的幸福了!”
姥爷那圆圆的面孔带着审视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别客气,你请坐!”
大舅这是头一回见孟团长,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瞧着他军纪严整,身姿挺拔,微黑的面庞带着真诚的笑意,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人倒不失军人的气魄,虽说颜值没那么吸引人,那金丝边眼镜倒是衬出了几分儒雅,想必还是有些让人动心的才能。
三妹看上的,应该是有眼光的!
有几个能有老夏家这样的高颜值基因?
三姨引着孟团长坐在大舅对面,自己则坐在孟团长下首。
姥姥见孟团长坐下,便招呼母亲上前,把珍藏的茶叶拿出来,沏好水端了上来。
看着坐满一屋的人,姥姥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女儿就要离开自己,要有自己的小家,开始新的生活,眼睛不禁湿润了:
姑娘的选择关乎她的一生,孟团长是个军人,以后复员去哪儿都还不知道,这三姑娘为啥非要选他,离父母家这么远,以后是要吃苦的呀?
姥姥用衣襟角擦了擦眼角。
家里对三姨的婚姻开始了严肃认真的询问和考察。
一个月后,孟团长的结婚报告批下来了。
两个月后,家里办起了酒席,姥姥家这是头一回嫁姑娘,孟团长家又不在当地,婚礼就在姥姥家举行!
孟团长部队没房子,三姨听姥姥的话,先在村里租了间小房子当婚房,后来孟团长解决了房子问题才搬走。
婚礼办得隆重又热闹,孟团长把积蓄全拿了出来,孟团长的母亲身体不适没来,派妹妹送了些礼物!
婚礼举行得热热闹闹的,孟团长的领导师政委当证婚人,团政委做婚礼主持人,新郎孟团长身穿崭新的军装,一脸喜气洋洋。
三姨身着红色灯芯绒上衣,下着褐色灯芯绒裤子,长长的头发被母亲盘成了花辫绕头一圈,还用鲜花缠绕在发辫上,就像戴了个花环似的,美丽得让人惊叹,衬得三姨面白红润,靓丽无比。
姥姥见了很是开心,迈着小脚跟着忙前忙后,心里却隐隐作痛,姥爷也揉揉眼睛,心里发酸,自己养大的姑娘到底成了别人家的人了。
两位新人在这场仪式中,面带微笑,胸戴红花,向父母大人、亲朋好友弯腰鞠躬致谢!
婚礼后开始了流水席,东北农村最接地气的传统婚宴流水席,那些菜都是记忆中的老味道。
孟团长买了一头猪,由姥姥的二姐夫,也就是我们叫的二姨姥爷负责杀猪、掌勺。
二姨姥爷做的菜那叫一个浓浓的东北味儿,充满了情怀,味道绝对正宗!
要开席啦!姥姥家的大院子里,坐的是亲近的亲戚和孟团长部队的人,享受高规格待遇,院外的场地则是村里的乡亲们,体现出一片朴实的乡情。
大家看重的就是这饮食,瞧瞧多有排场!那地道的红烧肉,原汁原味的大盆排骨,香得让人两眼放光!拔丝地瓜苹果一上桌就被抢光了。
坐席的下酒好菜!大锅炖的海牡蛎汤鲜美诱人!香菇炖鸡,红烧鱼,四喜丸子等装在盘子里,一一端上桌!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这也算是个很大的场面了。
这流水席简直就是在勾着您的味蕾!
其实流水席吃的不是饭!吃的是乡里浓浓的人情味!整个现场一片喜气洋洋。
晚上,孟团长的战士们也来到新房,祝贺团长大人新婚快乐。
他们簇拥着新人咬苹果、糖块,让吊着的苹果、糖块总是在空中悬着打转,故意让两人亲密接吻。
孟团长眼看着这个目的一时难以达成,又无法脱身,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大声喊着吊苹果的那个战士的名字,“王强”,在他习惯性地回答“到”时,一把揪过吊着的苹果,大口咬下一块,又让三姨赶紧咬。
大家都惊呆了,回过神后一起嚷嚷:“不算不算,这是耍诈。”
孟团长笑嘻嘻地说:“兵不厌诈,这个节目结束,你们也没提具体规则,只是让我们咬苹果,我们完成了……”
王排长一拍脑袋,我们让团长钻空子了,好,下一个节目……
大家开心地闹着洞房。
婚后的第一天,三姨自己很早就悄悄爬起来,想给丈夫做一顿早饭。开门抱稻草、柴火,点火,放锅里做水熬棒子面粥,上面放屉热些窝头和菜。
新三姨夫孟团长在一片烟火中被呛醒,伸手一摸,身边是空的,马上起身去堂屋看,只见三姨一脸灰,炉火还是没着起来。
炉中半明半暗,冒着浓烟。
三姨夫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快去洗洗脸,自己都成小花猫了。
这火不是这么点的,你不能把所有柴火一股脑儿都放进去,等火苗大些,再根据需要慢慢添加。”
三姨夫边说边弯腰把炉膛里的柴火抽出一些翻看:“要用干柴,这湿柴得晾晒干了才能用。”
三姨夫挪过小板凳正要坐下拉风箱,三姨赶忙抢过小板凳坐下,伸手开始呼哧呼哧地拉着,她那张小花脸带着笑:“你先去洗漱,等饭好了我叫你,我先学学做这些家务,我能弄好的。”
新三姨夫想了想点点头,就端水到院子里洗脸去了。
太阳渐渐露出了笑脸,把朝霞撒向大地,母亲披着晨曦的光来到三姨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里感叹:知女莫若母。
原来一早被姥姥悄悄拉到旁边嘱咐:去看看你三姐,怕她弄不好饭,给她带些吃的过去。
心里念叨:唉,平时都不在意也不干,这时候抓瞎了!
三姨轻声对母亲说:“你看这么半天了,应该好了吧。“
母亲探究地看着三姨问道:“多长时间了?锅冒蒸汽有 10 分钟就差不多。”
三姨心里发虚,估摸着回答:“大约到时间了。”
母亲看着锅冒着的蒸汽知道差不多了,打开锅盖,拿出里头蒸的东西,三姨连忙放到桌上。
母亲把屉拿下来,准备把粥盛起来,结果伸勺子到里头一捞一看,锅里都是玉米面疙瘩。
母亲不由得好笑:“三姐你这哪是棒子面粥呀,你肯定没等水开就放棒子面了,还有这棒子面事先要用少量的凉水搅拌好,水开了再放进去。”
母亲边说边拿勺搅拌着说:“你还得不停地搅拌,不然就成疙瘩,还会糊锅底,今天好在时间短,火不旺,没糊,不然都没法吃了。”
三姨尴尬地笑道:“四妹以后多教教我。”
母亲准备好,回身看到进屋的三姨夫,两人都催三姨去洗脸。
母亲调侃道:“先上轿先扎耳朵眼儿,不在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干,到时候你别抱怨就行!”
新婚后第三天,三姨夫就回部队正常工作了,在休息和节假日,往返于沙河口军营和姥姥家所在的普兰店太平大队。
三姨夫走后,三姨回到姥姥家,继续着以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