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后,身体一直虚弱不堪。那场病恰似一场狂暴肆虐的风暴,无情地摧残着她的身心。
起初,不过是轻微的咳嗽与低热,母亲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强撑着操持家中琐事、悉心照料年幼的孩子。然而,病情却如恶魔般迅速蔓延,高烧持续不退,母亲整个人都陷入了昏沉。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原本圆润且透着红润的脸庞此刻憔悴至极,失去了往日的轮廓,原本饱满且富有光泽的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得翘起了皮,每一丝裂纹仿佛都在诉说着她的苦痛。
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仿佛胸口被一块沉重的巨石死死压住,让她几近窒息。额头不断渗出汗珠,那汗珠顺着她凌乱如枯草的发丝缓缓流淌,浸湿了大片。
那双平日里明亮有神、总是闪烁着温柔与坚定光芒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被病痛折磨得眼窝深陷,目光中满是疲惫与痛楚。身体的疼痛犹如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每一寸肌肤,令她整夜难眠。她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惨。
即便如此,母亲心里仍惦记着家里的大小事务和孩子们。她强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试图挣扎起身给孩子们做饭。可刚坐起,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便汹涌袭来,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只能无奈地再次倒回床上,满心皆是无奈与愧疚。
父亲得知母亲生病后,心急如焚地赶了回来。他一进家门,看到母亲憔悴的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立刻请来医生为母亲诊治,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为母亲熬药、做饭,细心地照顾着母亲的一切。
父亲为了让母亲多睡会儿,轻手轻脚地做事,哪怕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夜里,母亲因为病痛发出呻吟,父亲就会立马起身,轻声安慰,用温热的毛巾为母亲擦拭额头的汗珠。
这一个星期里,母亲昏天暗地地睡了三天,那沉睡的模样让父亲忧心不已。父亲时刻关注着母亲的状况,生怕有丝毫的闪失。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母亲看着为自己操心的父亲,强忍着不舍说道:“别耽误工作,快回去吧。”父亲满心忧虑,一步三回头地在母亲的催促中离开。
母亲望着父亲的背影,捂着嘴呜咽起来,她心里难过极了:工作的繁忙令她无暇自顾,家庭生活更是让她焦头烂额。每天送俩孩子去托儿所,对她而言简直是极为棘手、令人崩溃的烦心事。
天气晴好时,母亲还能勉强一手抱一个,咬着牙送过去;可若天气糟糕,狂风暴雨或是大雪纷飞,道路泥泞湿滑,她就只能一个一个艰难地接回来。
清晨,她一大早把中午饭准备妥当。在大庆那时,主食基本是苞米饭,这东西煮起来极为费劲,不容易煮熟。那大苞米碴子母亲得一大早就起来煮,要是起晚了根本煮不熟,每次都得煮上一个多小时。
之后母亲想了个法子,临睡前把苞米碴泡上,可忙起来忘了也是常有的事。一旦忘了,第二天就得手忙脚乱,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心急如焚地煮着饭。
一上午忙完工作,到午饭时忙赶到托儿所给孩子喂饭,规定就给半个小时,母亲一溜小跑,气喘吁吁。
母亲心里清楚,托儿所孩子众多,阿姨们根本照顾不过来。好在托儿所一直开到职工下班点。晚上下班儿都十一二点了,她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接孩子回来。
母亲接完孩子,进屋抻开灯绳,真想一头躺床上再也不起来,直接睡过去。那屋里冷得如同冰窖,可一想到孩子还饿着肚子,只能赶紧强撑着起身,忙活着点着原油。有时实在太困了,在凉炕上就睡着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
母亲常常想,何时才能度过这艰难的日子啊!工作上的事,靠着自己咬咬牙努力或许还能扛过去,可生活为何如此艰难?大病过后加上这般劳累,她瘦得就只有 80 多斤了,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整个人形销骨立。
远在龙凤的父亲也是难以入眠,自己工作实在脱不开身,妻子独自抚养着两个双胞胎孩子,还得工作,他提起笔,写下了那份深深的愧疚、不安、担心和痛楚。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妻子和孩子的牵挂与无奈。
人生的转折点究竟在何处?这个问题在母亲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却始终寻不到答案。
飞逝的时间,在他人眼中或许充满快乐,可在母亲眼中,每一分每一秒皆是煎熬。每晚孩子那嬉笑的小脸,成了她想要继续坚持的唯一动力。
熬着熬着,夏天到了,孩子 8 个多月了,能叽叽呀呀地跟人交流了。那个小妹妹总是一张笑脸,只要看到人,就会咧开小嘴先笑,然后“啊啊”地说着话。那个小弟弟一看到人,就会“呀呀”地伸手要抱抱。母亲看到这一幕,心都要化了,两个小可爱给自己带来了短暂的欢乐,真是累并快乐着。
在老家的我,已经三岁了,知道帮家里人干些简单的活了。这天,我正在帮姥姥抱树叶准备点火做午饭,院外传来二姨姥那爽快的声音,那个身体麻利的老太太走进来,“老妹子,我来看你了。”
姐妹俩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姥姥递过一个香瓜,拿起大蒲扇给扇着,“这大热天的,你来有什么事吗?”
二姨姥咬了一口香瓜,无奈地说道:“这不是听说大庆那里有家属有机会安排工作,可能转正,月桂也快 18 了。这不是要嫁人吗?”
二姨姥又吃了一口,啧啧称赞:“这瓜真甜,也真解渴!”
接着又说:“她不愿在农村呆住,给提了几个亲事都不愿意,说那些人知道抽烟,下地、喝酒,不如意就打媳妇,说什么三表姐、四表姐都是找的文化人,对表姐多很好......”
姥姥看了眼二姐,皱着眉头说道:“这各有各的苦,工作难找,找着工作要求也严。”
“二妹子,我只想打发她走,可她不愿意我也不能养她一辈子。自己选择自己受着。我想你和三姑娘、四姑娘说说。”
姥姥皱着眉头思索着这些:“我考虑下,她四表姐那里有地方住,四表姐夫 2 隔星期回来一次。她在那里帮带孩子,再让姐夫看看单位有合适的人没有,给介绍下。
你知道当初四姑娘也是给三姑娘带孩子,接触了些人,才找到这个对象”
“行,二姨姥一拍大腿,着急地说: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姥姥也嘀咕道:“我也得给四姑娘写信询问下。”
二姨姥回家劝说:月桂去大庆可以找工作找对象,走你四表姐的路。
月桂仔细思量,觉得孩子快一岁也好带,自己也能找个归宿,这里的人都凡夫俗子,看不惯他们的做派。
月桂考虑许久终于答应了。晚上姥姥安心地对姥爷说:“这也好,能帮四姑娘一把力,再找个好人嫁了,帮二姐去块心病,我的心放下一半。”
月桂的到来给母亲减轻了些负担。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饱经风霜的家庭。弟弟突然得了肺炎,住进了医院。母亲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一切,前往医院照顾弟弟,留下月桂一人在家照顾妹妹。
可月桂毕竟年轻,经验不足。小妹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月桂看着难受的小妹,心里慌乱如麻,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停地给小妹擦着身子,试图降温。
父亲在得知小妹生病的消息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他在工作的地方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飞到小妹身边。
母亲等弟弟病好了出院,回到家后母亲发现不对,看到小妹的状况,心如刀绞。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抱起小妹就往医院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原来是小妹出麻疹,等送到医院,大夫说:“晚了,耽误了,没有救过来。”
母亲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的孩子啊!”哭晕过去,父亲搂着母亲,泪流满面,难过地擦拭着眼泪。
母亲心里疯狂地呐喊着:自己受了那么多苦,那么累,可是那个乖巧的,有着白净大眼睛的小姑娘就这样永远地走了!
母亲多次从梦中看到她对着母亲咯咯地笑着,母亲一下坐起来。“我的小百静,到妈妈怀里来,让妈妈抱抱,亲亲。”说完伸出双手却抱了个空,顿时清醒过来,捂头痛哭......
母亲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整日以泪洗面,甚至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然而,看着年幼的弟弟,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
一天,母亲正独自发呆,弟弟突然跑过来,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我饿。”弟弟那稚嫩的声音和对母亲的依赖,让母亲猛地惊醒,她紧紧抱住弟弟,暗暗发誓一定要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