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以来,宜修常常借着与几位贴身侍女闲聊的机会,言尽了幼时在那个不慈不仁的嫡母手下都过着什么样的凄苦日子。
只是在这些言谈中,她甚少谈论起柔则的存在。
对于皇帝那样自卑又自负的性子,有些事情,有些人,还是交给他自己去看清楚才比较好。
似乎只要不是涉及到柔则的事情,皇帝的脑子就总是带着三分清醒的。
而在这种潜移默化的洗脑与影响下,他不可避免地对那位从未注意过的柔则之母觉罗氏产生了负面印象。
甚至于这一次,他竟也顺着宜修的话,不由自主地揣度起了觉罗氏此次突然递上拜帖的用意。
他自然是知晓接下来的一切发展的——雍亲王将会在太液池边与翩翩起舞的柔则一见钟情,而后不顾朝野沸反,执意夺了他人的未婚妻。
还、还让她成了自己的嫡福晋。
此前,皇帝从未觉得自己做得有哪里不对,柔则又有哪里不对。
可是这会儿,他突然在心中生出了一个全新的念头:若有私心的,是那个心狠手毒的觉罗氏呢?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点不安出来,因为他不可避免地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若觉罗氏行阴谋之举,作为其亲女的柔则是否知情?
他与柔则,真的是上天安排的姻缘吗?
不!
不会的!
他了解柔则。
柔则心思单纯,绝不会是这种背弃他人,借着阴谋手段来为自己谋取私利的女人!
皇帝下意识地反驳了自己对于柔则的揣测,但这颗怀疑的种子,到底还是烙在了他的心里。
……
等到季秋月仲,觉罗氏携其女柔则上门拜访宜修,并要求留下来小住几日。
因为白日里要陪客,宜修日常与孩子互动的时间都减少了。
胎儿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但附身于其上的皇帝却觉得十分不习惯。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些迷恋上与宜修在一起的亲子时光了。
而且,因为有外来的女客暂住,雍亲王这几日也都不来与宜修一道用晚膳了,连带着还有待客的疲惫,宜修的胃口也在不知不觉中减弱了不少。
皇帝将这几日宜修的境况都看在眼里,心里对于那个死活赖着不肯走的觉罗氏就更加不满意了。
至于柔则……她这几日与宜修对谈的时间倒是不多。
通常情况下,都是觉罗氏硬拉着宜修不肯放,说东说西的,而柔则不过略略陪着聊几句,便会被觉罗氏打发出去。
皇帝冷眼看着,只觉得觉罗氏这个女人胆大包天,丝毫不顾忌宜修如今是皇家儿媳的身份,竟还只当她是府中奴婢一般呼来喝去的。
宜修偶有几句反驳之意,也会很快被觉罗氏呛回去,言辞里尽是靠着宜修生母要拿捏她的意思。
看着她那得意的模样,宜修倒是忍下来了,但却把皇帝给气了个够呛。
他看着宜修低着头强忍着气的样子,心里不住地骂了起来:
你光憋着有什么用!你那些手段呢?随便给这个贱妇下点什么药,然后吩咐人把她扔出王府不就得了!
皇帝自己都没发现,他对着宜修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带上了那么些许的恨铁不成钢。
或许,还有……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怜惜之意。
连带着,就连对柔则,他也生出了一星半点的不满来。
就算不清楚自己额娘是个什么东西,好歹也该知道出门做客不能吵着一个挺着这么大肚子的孕妇吧?
柔则怎么也不知道劝上一劝呢?
哎,罢了罢了,柔则毕竟还只是一个未开脸的小姑娘,又不曾碰过后宅阴私,不懂这些也是难免。
大不了,往后,还是他多多费神,看顾宜修一些吧。
就在皇帝还在没边际地想东想西的时候,今日说是要出去逛逛园子的柔则忽然提前回来了。
看着她鬓发微乱,红着脸满面含春的模样,皇帝不由得盯着她出了神,而后又在觉罗氏意味不明的笑声中也跟着老脸一红。
他想起来了,就是今日吧……
他提早下了值,随后便在身边内侍的提醒下想去太液池赏会儿花。
接着……接着……他就见到了一舞惊鸿的柔则,然后他们便……情不自禁了……
皇帝细细回忆着当日与柔则初见时的美好时光,紧接着就被宜修骤然冷下来的声音给拉回了神。
“剪秋,送客!吩咐下去,那拉夫人与乌拉那拉大小姐半个时辰后便回府去!”
“哟,宜修,怎么突然跟我摆这么大的款啊!”
觉罗氏搭着柔则的手,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在临走前,又似得意,又似不经意般提醒着宜修要好好保胎,省得往后再也没有机会去摆亲王侧福晋的派头了。
觉罗氏笑着出门了,最后,只有柔则转过头来,满含歉意地回望了宜修一眼。
但这却让宜修面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堪了。
她咬碎了牙强压着怒气,却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
皇帝感受着胎儿身上传来的负面情绪,终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