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彼时身为代王世子的刘尊,之所以会突然暴毙,也确实与窦漪房有关。
薄姬的怀疑,并不算错。
当篝火狐鸣之事发生后,刘恒便匆匆结束了祭祀,连夜赶回了未央宫,他要去找太后商议大事。
如今阖宫上下,刘恒唯一能信任的女人,也就只剩下他的亲娘了。
也就是在这母子二人秉烛夜谈之时,忽地,只听见“笃笃笃——”三声,窗棂在此深夜被叩动了声响。
刘恒当即面色一肃,将薄姬挡在身后,随后拔出佩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将窗户挑开了一条缝隙。
“嘎吱——”
窗户像是被什么东西缓缓顶开了一般,在刘恒警惕的目光之中,惨白的月光下,一只子规蓦地展翅,毫不认生地飞入了殿中。
只见那只小小的子规“扑朔朔”地在殿中飞了一圈,而后才收起翅膀,落在了薄姬面前的桌案上,随后,一双眼中,竟淌下了血泪出来。
见状,薄姬心中骤然一腾,她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刘恒,很快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眼前这只小鸟的身上。
那只子规抽噎了好半晌,终于开口唱道——
“母衰微,虎生伥;长绳断,子夭亡。
冤魂聚,子规泣;魄不宁,长风袭。
窦氏主,心狠绝;紫苏女,饮鸩谑。”
子规连着唱了许久,直至夜尽天明,方才声音嘶哑,呕血而亡。
薄姬早在那只子规唱完第一遍歌谣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如今眼看着它浑身僵直地死在桌案上,更是泪湿满襟。
忍不住将子规的尸体捧在手中,而后贴着脸,彻底放声痛哭。
“恒儿,你听见了吗?子规夜泣,杜鹃啼血……这是尊儿的冤魂不散,来告诉我们实情了,他的死根本不是意外,原就是窦漪房在暗中主使的啊!
哀家就说当初紫苏那个贱人为何死得那样快,果然就是窦漪房那个悍妇动得手脚!”
薄姬捧着子规的尸体嚎啕大哭,刘恒亦是忍不住红了双眼,面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关于刘尊之死,其实当年就有许多证据都指向了窦漪房,但是那时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会选择力保窦漪房的原因,刘恒已然记不大清楚了。
可能是因为他不喜欢周子冉,也可能是因为他太喜欢窦漪房。
但是刘尊……再怎么样,那也曾经是他真心疼爱过的孩子。
刘恒还记得,刘尊死的时候,还没有长到刘启如今的年纪,但聪慧机敏,于学问上一点就通,完全不似刘启一般令人头疼。
若是刘尊尚在,他便也不用如此纠结继承人的问题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刘恒才轻声安抚起了哭得双眼红肿的老母亲,想了半天,他最终只说道:
“母后放心,此事,儿子定会给尊儿一个交代的。您别再哭了,还是早早将这苦命的孩子给收敛起来吧。”
次日早朝时,刘恒忽然在朝堂上下了一道圣旨,宣布要追封早夭的世子刘尊为太子。
这道圣旨无疑是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无数人都在怀疑太子的地位是不是快要保不住了,搞得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
对于大臣们而言,母是母,子是子,皇后是皇后,太子是太子。
他们的确担心汉室再出一场外戚之乱,但是眼下太子无错,刘恒膝下还就这么小猫两三只的,万一废了这个,小的也没立住,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再来一次诸侯王内斗选拔大赛???
他们撑得住,老百姓们可撑不住再这么打一场了啊!
好在刘恒除了发布了这么一道没头没脑的圣旨以外,就没再干别的了,这才让刘启和大臣们放心不少。
但实际上,他的废太子之心可完全没停下来过,这次只不过是稍作试探而已。
眼看着这么多大臣都来探他的口风,试图要保住刘启的太子之位,刘恒就觉得心里憋屈的慌。
现在,外面的人越是不让他废了刘启,他就越是觉得心梗,中老年叛逆嘛,都是这样的。
人家越是反对,刘恒就越是想要干成这件事,顶多进度慢一点,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是很着急。
……那就怪了。
逃跑的刘盈是在祭祀结束的大半个月后被抓回来的。
作为这个世界的男配,刘盈身上多少还是有点气运在的,所以,当日,刘恒派过来抓他的人手还没到,他就先预感到了不对,溜走了。
他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身份,给窦漪房带来麻烦,因此跑得飞快。
原本,刘盈已经彻底跑远了,刘恒就算要抓住他,估计也得废上好几年的功夫。
但偏偏吧,这个人的脑子就好像有那个大病似的。
明明已经跑了,但在自觉已经安全了以后,他就又暗戳戳地溜回了长安城里。
别问他为什么要干这么脑残的事情。
问就是担心窦漪房会在宫里受苦,会担心他担心得吃不下饭。
所以,为了窦漪房的身体健康,刘盈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胆大包天地试图给窦漪房传递消息。
一条是:我很好,别担心;
另一条是:今夜子时,我带你走。
这不就巧了嘛这不是?
捉贼捉赃,捉奸成双,刘恒当场就把刚刚抹黑翻进椒房殿里的刘盈和窦漪房都给抓住了。
据说,当时火光映照在刘恒的脸上,宫人们都觉得他们陛下的脸,好似绿得都发黑了!
就这样,信息早早就被刘恒给切断了的窦漪房,成为了全场唯一懵逼的人。
她完全不知道刘盈这个猪队友会这么胆大包天,也不相信刘恒真的会对她这么绝情狠心。
“陛下,你明明答应过我,永不过问的!”
当她这么泪眼盈盈地开口质问刘恒时,刘恒也被气笑了。
“是啊,所以,朕没问你,这不是亲眼看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