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逆抱住苗秧从悬崖下坠下去。
戴着面具的少年瞳孔一缩,两脚蹬在马鞍上,手撑着马脖子一个借力扑向悬崖。
“哥哥。”少年跟着跳了下去,手腕的木弩里一根银丝刺入石壁之中,另一只手艰难的抓住一根横在悬崖上的树干上。
“哥哥。”少年抓住树干,撕心裂肺的大喊。
声音在空旷的风声里不值一提。
他眼睁睁看着好几人消失在视野。
少年喉咙一紧,身体用力一甩,跳到树干上,在上面蹲了好久好久,久到有侍卫拉着绳索下来,把他请上去。
梁珣落后一步,扑向悬崖边,双目猩红的盯着下面。
他厉声大喝:“找,给孤找,给孤去找。”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拔剑,一剑刺进威勇大将军的腹部。
“阳奉阴违的蠢货,去死。”
威勇大将军双手捂住长剑,瞪圆眼,不可置信。
威勇大将军的部下一惊,慌忙上前,梁珣的人架剑拦住,众人都不敢反抗。
梁珣阴狠的往前,将对方钉在树干上,厉声道:“假传孤的旨意,自作主张做孤的主意,威勇大将军这是要造反。”
顿时,听从威勇大将军的指令的都忙不迭跪下。
便是苗大人也跪下了。
但他脊背挺直,毕竟他也是主犯之一。
那是他的儿子,他能不心痛吗?可苗秧在世,不仅是苗家的污点,也会对太子造成影响。
他不后悔。
威勇大将军死不瞑目,梁珣冷眼看向一旁的苗大人,阴冷的道:“顽固迂腐,蠢材。”
他抬起手,啪的一声巨响,扇在了苗大人的脸上。
没下死力,怕把这老头打死。
到底是小秧的亲人。
梁珣一把捂住心口,胸口起伏,目眦欲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他恍惚的走到悬崖边上,王承等人死死拉住他,生怕太子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这大梁可就真的完了。
风扑到面上,梁珣觉得冷透了,手撑在王承的手臂上,哑声道:“他可怨孤?可恨孤,是不是巴不得这辈子没有遇见过孤,是孤害了他,一直都是孤没有护住他。”
当日是,他逼不得已看着齐逆把他带走,现在也是,看着苗秧坠崖,生死未卜。
梁珣眼睛湿红,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早知这江山给齐逆就好了,就好了。
梁珣目光森然的盯着山谷,眼泪从脸上滑落。
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他抬手抹掉眼泪,一脸寒霜,转身上马,“孤乃后梁太子,今日齐皇遇伏,孤痛心万分,予以厚葬。”
齐皇大丧。
宫中事务皆由梁珣的心腹出面处置。
而梁珣带着下属在悬崖下找了几天几夜。
他神情麻木,脸色惨白。
看着流动的河水,有人来报:“主子爷,我们的人打捞到了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
梁珣喉结滚动,这短时日陆陆续续打捞到不止十具尸体,可每次听到这种话,他的心都会猛地被刺一下,麻木,却痛苦。
梁珣眉眼阴鸷,哑声道:“抬过来,不不,孤过去瞧。”
河边,恶臭的味道熏得让人屏住呼吸。
旁边一个束着高马尾的绝美少年冷着脸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打量着担架上的尸身。
两具尸体的脸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尸身已经全部腐败,上面有厚厚的腐泥。
不好辨认。
但是据属下报,从身上的衣物来看,确实是那日齐皇和苗公子的穿着。
两具尸身是分别找到的。
距离不远。
魏芷汀垂着眸,站起来时身体一晃。
手下扶住他。
他看向走过来的太子,双眼冷漠,“他是个最微不足道的人了,现在死了,太子你可不要太伤心。”
这阴阳怪气的话没让梁珣有任何反应,把人检查了一遍,淡漠的站了起来,随即心口一震,呕了一口血。
他本就受了点伤,如此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身体熬不住,视线一花。
他什么都没看到,只觉得好累,好累。
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一个月后,在朝中大臣的一请再请之下,新皇登基,天下大赦。
苗氏回朝,魏家护驾有功,其长子任命为大理寺卿,赏黄金万两。
各诸侯,有功之臣,皆论功行赏。
齐皇葬入皇陵。
一切尘埃落定。
唯有齐皇的贵妃不知所踪,无人在意。
梁珣在养心殿的发现了金丝玉盒里的齐逆立后的圣旨。
短短时日,梁珣已然两颊凹陷,一脸阴沉,他看着这道圣旨,差点将其撕碎。
双手颤栗,最后又好好放着。
没有念想了。
苗家不认苗秧,这是唯一证明苗秧身份的东西,毁不得,毁不得啊。
梁珣神经质的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梁珣毫无异样,很忙,很忙,忙到他不敢停下。
此刻,锥心刺骨的痛意席卷而来,梁珣手撑在桌案上,双肩发抖,窸窣的哭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
初冬,冷风刮骨。
俊秀的少年穿着棉袄从门外走进来,他关上院门,提着的桶里有几条鱼。
少年手被冻红了,但身上倒是很热。
苗秧头上都起了热汗,他拾起袖子抹了抹,屋里一个俊美男子推开木窗,“回来了?”
男子一身白衣,长发半束,披散在后背,几缕发丝从肩头散落。
他手撑在边上,看向外面的少年。
“回来啦。”苗秧扬起下巴,一脸傲娇,“今日我和狗崽他们去抓鱼,我抓的鱼又大又肥,羡慕死他们了。”
齐逆一笑,“你一向这么厉害。”
苗秧嘴角上扬,哼起了欢快的歌,拿了一条鱼放在砧板上拍死,“今晚吃鱼,炖汤,路过村口的王阿婆家,买了一块豆腐。”
齐逆推着轮椅出来,打开门,看着门口蹲在地上刮鱼片的少年,“想吃点菜。”
苗秧坐在小板凳上:“我一会儿去园子里摘一点。”
齐逆:“还想吃你上次烙的饼。”
苗秧回头瞪他一眼,说:“吃个屁,做不了。”
齐逆就笑了。
苗秧听着他肆意的笑声,扭回去,脸颊鼓了鼓。
那日坠崖,齐逆早有准备,他们砸在网兜之上,又掉了下去,只是什么都有意外,何况是那么高的崖。
他们落到一个斜坡之上,滚下去的时候齐逆为了护着苗秧,砸在一块大石之上。
双腿废了,只剩下一点知觉。
这一个多月,齐逆借助外力只能走几步,便是出恭都得苗秧帮助才行。
而当日死伤惨重,他们顺着河流往下,上岸后,只剩下两个暗卫将他们送走。
走到一半两个重伤的暗卫也没了。
苗秧把头上的白玉簪换了,请人把两个暗卫葬了,他带着昏迷不醒的齐逆坐上牛车,随便在一个村庄安了家。
苗秧一张嘴叭叭叭的特别会说,眼泪比科班出身的演员还要会掉,什么他和兄长遇到贼匪了,什么兄长为了救他受伤了……
谁会怀疑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看着这么乖的一个少年哭得那样惨,村口的大妈们立马圣母心泛滥,给他们安置了一个还不错的房子,这户人家搬新家了,房子都是闲置的。
苗秧从脖子上摘了一个平安扣当给这户房子的主人家了。
十分感激的道:“这是我们两兄弟最后剩的一点钱财了,你们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这平安扣一看就是好东西,虽然小,但是拿到城里去当掉,随随便便可少了有十几两银子。
那大爷大妈本来不打算要的,但是少年实在太感激他们村的收留,说除去租下这房子的银钱,剩下的就当是充公。
这样一来,大家伙对这两兄弟都很帮助,还为他们请来了郎中。
齐逆早已苏醒,只是双腿动不了,安定下以后,晚上点着煤油灯,瞧见他家小娘子从里衣缝合的兜里取出十几片金叶子,笑得不得了。
苗秧瞪他。
如此,就过了一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