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华扶着沙发踉跄了两步,一手拍着胸口喘不上气。
“你说我打搅你?我是你妈!”
颂勉忙过去搀扶住她,朝着颂寻小心道:“阿寻,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抱歉。”颂寻站起身,到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围巾。
“你站住。”林熙华推开颂勉,“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和那个不清不楚的男人断了。”
颂寻没有停顿,走向大门方向。
“好,好好,颂寻,从今天开始,我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以后我就当自己没你这个儿子——”
颂寻开门离开,被带拢的房门下一刻从里面传出玻璃杯砸门的碎裂声。
不带停留,他迈步离开。
临近寒冬,外面的门吹的人直打哆嗦。
颂寻却觉得冷冽的空气涌入口鼻,将心底最后一块石头吹散。
如释重负。
他大步迈入风里,释怀多年前的自己。
“这。”不远处的楚尧招了招手,“谈的怎么样?”
颂寻朝他靠近,被拉着上下打量了通,楚尧温热的手掌贴在他裸露的脖颈上,替他将围巾系上。
“这么冷的天也不注意着点,你围巾拿出来当摆设的呀。”
“我没事,也不冷。”颂寻任由他动作,乖乖站着没动,“我们回家吧。”
“回。”楚尧系完围巾,双手扶着他脸,亲了口,“不过先给你看个东西。”
颂寻抬眼,好奇:“什么东西?”
没忍住,楚尧又低头亲了口,牵着他到小区外面的停车位,拉开前门敞篷跑车的副驾车门,伸手:“请。”
颂寻看了圈,坐进去:“一点消息都不透露。”
楚尧合上车门,从另一侧上车:“提前告诉你多没意思,怎么样?带你兜一圈。”
怎么样?颂寻盯着四处漏风的敞篷车,没忍住低头笑了,觉得楚尧指定有点毛病,大冬天开着没顶的车四处兜风。
楚尧扫了他一眼,按动按钮,顶篷自动展开合拢,座椅加热。
“你当我傻,冷不到你。”
颂寻还是忍不住想笑,楚尧哼了声,启动车子:“回家。”
那天过后,林熙华没再联系过颂寻。
唯一执着的是颂勉,他一直在试图在缓和两人的关系,尽管成效并不明显。
林熙华是个在乎面子的人,始终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和男人在一起的事,除非有一天颂寻愿意跟她低头,愿意回归‘正常’的生活。
颂寻知道她的想法,也清楚颂勉只不过是白费劲。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愿意受林熙华掌控的乖巧懂事的儿子了。
这种互不干扰的关系,颂寻觉得也挺好的,甚至生出了一种……解脱。
颂勉的忙活只能是注定白费功夫。
*
时间从不停留,四季更替,寒来暑往。
新房迎来了入住的时刻,楚尧的公司也正式步入正轨,做起了甩手掌柜,大部分工作都搬到了家里。
他从前忙工作的时候就舍不得颂寻,每天早上出门都得腻腻歪歪缠着颂寻不放,再丧着张脸出门。
现在时间多了,遭殃的就成了颂寻。
楚尧这人在情事方面完全是不加节制,从前忙工作还好说,现在闲在家里那些他之前缠着要买的吊椅和按摩浴缸算是全派上了用场。
颂寻被折腾的够呛,一觉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往常楚尧才是精力旺盛的那个,今天却是最后醒过来的人,颂寻下床拉开窗帘。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暖洋洋的洒进来。
楚尧皱了皱眉,有了要醒过来的迹象。
暖色阳光给他俊朗的五官描上金边,睁眼的刹那眸底泛着琥珀的色泽,竟是显出几分警惕的锐气。
“醒了?”颂寻趴在床边,“出去吃还是做饭?”
楚尧目光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眼底透着抹令颂寻不解的陌生,但很快,那抹陌生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病态和近乎扭曲的偏执。
颂寻微微皱眉,按照往常,楚尧这时候大概是搂着他在床上瞎闹一阵,而不是这种严肃奇怪的表情。
“你怎么了?”
男人死死盯着他:“饶玉书……”
颂寻愣住了:“商寂?”
身体骤然被拥入一个怀抱,男人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以为我在做梦。”
他的声音闷在喉咙里,逐渐带上绝望隐忍的轻颤:“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颂寻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你是不是又在逗我玩?”
这事楚尧还真做的出来,
楚尧和商寂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颂寻不会将他们刻意区分出来,对于眼前的状况也摸不着头脑,所以,玩人格分裂?
商寂死死抱住怀里的少年,眼底泛红:“我知道是你。”
就算长相变了,环境变了,但他绝不会认错自己爱的人。
*
花了两个小时,颂寻慢慢弄清了状况,接受楚尧的记忆只存在于商寂阶段。
洗手台前,商寂盯着镜中陌生的男人足足过了半小时。
颂寻搬了个小凳子坐一边,将前因后果全部说了个明白,总结道:“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们是同一个人。”
商寂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依旧无法将镜子的男人代入到自己身上。
“我好饿。”颂寻在一边捂着肚子幽幽道。
昨天晚饭就没吃,今天连带着早餐和午餐又都睡了过去。
商寂后知后觉感受到腹部的饥饿,以及一种,犹如剧烈运动的畅快过后涌上的慵懒餍足。
“低头。”
商寂没半句询问,果断低头,紧接着脖子上被套了条蓝色花边的围裙。
颂寻替他系好带子,围裙是买餐具送到,的确有些偏女性化,不过楚尧嫌麻烦省得再买,就一直留了下来。
颂寻抬头道:“我想吃回锅肉。”
商寂眼中浮现丝丝困扰:“可是玉书……”
“颂寻。”他纠正道。
“可是颂寻,我好像不会做这道菜。”
颂寻默不作声重新将围裙重新解了下来。
“他会给你做吗?我现在可以学。”商寂态度积极。
颂寻想到在岛上每天原汁原味的一日三餐,坚持将围裙取了下来:“我们出去吃。”
吃饭的地方还是选的常去的餐厅,里面的服务员已经对他们很熟悉了。
“颂先生,楚先生,还是那个位置吧,我带你们进去。”
商寂坐下,等待上菜的时间一直望着窗外,开口道:“你和他经常来这吃饭吗?”
颂寻听着实在有点怪:“是和你。”
“可是我并没有那些记忆,那不是我。”
颂寻头痛,正不知道该怎么说,菜陆陆续续送了上来,他给商寂夹了一筷子虾球:“试试,喜欢吗?”
商寂扫了眼桌上的菜,发现其中一半都是自己爱吃的口味,待在荒岛那段时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时的饶玉书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喜欢的口味。
那就只能代表这具身体本身的饮食口味和他完全一致。
如果恰巧撞上一两道菜相同,那没什么,可要是完全一致,就没那么寻常了。
一顿饭吃完,正要离开时,商寂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韩淳打来的,颂寻替他接了。
不是公司的事,韩淳几个约楚尧出去玩,颂寻只能用楚尧身体不舒服敷衍了过去。
另一头,商寂到了前台买单。
“今天您付钱吗?”服务员接过卡。
商寂顿了下,询问:“以前都是他付钱吗?”
“对呀。”服务员表情忽然有些尴尬,将卡递了回来:“不好意思楚先生,要不您还是叫颂先生过来吧。”
颂寻正巧接完电话回来,动作自然地掏卡买单。
楚尧从开始挣钱起,身上的钱都交给了他,也不嫌麻烦,每天买个什么东西还要过一道他这边。
回到家,颂寻特意支开商寂,将屋里的床单换了。
再出来时,商寂已经围绕着屋子转了几圈。
看的出来房子布置的很用心,地段面积装修都无可挑剔。
“他对你好吗?”
颂寻已经不再尝试纠正这个称呼问题了,他拉着商寂坐下:“你歇会。”
商寂开口:“你能和我说说,你在这个世界的事吗?”
颂寻点头,靠着他肩膀娓娓诉说自己过往的经历,有趣的、开心的、难过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不知不觉,天彻底暗了下来。
颂寻从柜子里拿出睡衣,“浴室在这边,洗发水沐浴露在上面。”
楚尧的视线在里面的浴缸扫过,最后落在颂寻手上的黑色绸缎睡衣上,迟了两秒接过。
“有什么事叫我。”
“好。”
颂寻关上门,拿了自己的睡衣到外面的浴室洗澡去了。
再出来时,商寂已经洗完澡出来。
颂寻往里挪了两步:“那?我关灯?”
商寂应了声,从沙发上起身,走向中间的床。
灯光熄灭,窗帘自动合拢。
两人各自躺上床,中间空着半米远,没人说话。
颂寻轻轻翻了个身,背对商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气氛莫名就有些别扭,就好像……背地里和老情人私会似的。
颂寻正琢磨着,毫无防备身上一重,被一道坚实的力量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呼吸交错。
床边的小夜灯亮起,照亮床上相叠的两道身影。
颂寻呼吸放缓,双手被压在枕头上,下一刻,衣服纽扣崩开,商寂动作粗暴。
他身上还残留着昨晚的痕迹,被橘色的夜灯照亮,袒露无疑。
商寂盯着那些痕迹,眼底逐渐浮现怒气。
曾经生活的过往在旁人眼中只是既定好的剧情,那些在他看来真切的经历,只是颂寻的一个任务,其中之一的过往。
不管再如何讲解描述,商寂都没有那些颂寻口中的记忆,他不是楚尧,不是任何一个人,只是商寂,记忆的最后依旧停留在那座小岛上,那座和颂寻共同生活经历的地方,无法释怀。
颂寻身上不属于自己制造出的痕迹,在他眼里刺目难忍,只想完全覆盖,重新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颂寻死死蹙着眉,有些不堪忍受地想要从商寂身下挣脱。
他昨天已经很累了,商寂不管不顾的动作让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到了承受不住的边缘。
痛苦,欢愉都太强烈,超出了身体原有的承受的地步。
“我好想你。”商寂的声音混杂着浑浊的喘息,“我想活着,活着见到你,可我们的屋子被水淹没了,到处都是汹涌的海潮,我看不到尽头。”
颂寻抵在商寂胸口的手顿时,缓缓落下。
如果说,必须将楚尧划分出来,那么所有分散的灵魂体中,颂寻对商寂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就像因为刚才他的那几句话,颂寻会心痛,会心软,总是存在那么些亏欠,无法弥补。
所以,最后选择放任。
放任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觉睡到大中午,颂寻才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商寂将功赎罪给他按腰,心虚不说话。
颂寻逐渐缓了过来,肚子开始抗议,再不添加补给就真要罢工了。
出门吃饭的功夫,商寂又出了幺蛾子。
“这里没有新的衣服,我的你又穿不上,光着出门?”
商寂身上还是昨天的睡衣,领口的扣子不知所踪:“我不穿他穿过的衣服。”
“你昨天不是穿的好好的嘛。”
商寂不说话,油盐不进。
颂寻妥协:“吃完饭就带你去买,行不行?”
商寂还思索了会,才点头同意。
“赶紧换衣服去。”
拖了快半个小时,颂寻才算是吃上饭,给自己补上了血条。
吃完饭,两人前往商场。
商寂不愿意开楚尧那辆骚包的车,最后还是打车过去的。
颂寻也是真搞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商寂和本体的性格差异会那么大,除了口味一致,颂寻找不出他们相似的地方。
就连挑选衣服的风格也是偏向严肃正经。
颂寻习惯性掏卡付钱,没有注意身旁若有所思的商寂。
准备离开时,一道欢快的声音从店外响起。
“颂寻。”肖昊挽着一个圆脸的男生兴冲冲走了进来。
“好巧,又碰到你了。”
颂寻看了眼他身边的男生,心下有了成算,替他高兴:“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