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断断续续又下了几日才停，外头的积雪已经堆了有两尺多高，阴霾沉沉的天空终于透出些明亮的光，照得皑皑白雪晶亮刺目。
化雪的晴天比下雪的阴天更冷，外面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她的月事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还是受不了这么冷的天气。
没有羽绒服，没有暖宝宝，更没有空调，她只能往言酌怀里挪了挪，凑近这室内唯一的暖源。
相处久了她发现，大魔头喜欢赖床。
他们一路从兖州过来，虽然同住一间，但也是他化成魔气缠在她手腕上一起入睡，一般没有重要的事，他早上都是睡到自然醒。
自从他们那夜互表心意，他就厚脸皮地夜夜抱着她睡，再也不愿意变回那一缕魔气，再加上天谴确实将他伤得不轻，他养伤也嗜睡，于是言酌起得一天比一天迟，有时候人明明已经醒了，却还要抱着她黏糊个不停。
以至于马婶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暧昧，现在连早饭都不会给他们准备，因为等言酌起床，差不多都到了午饭的点。
屋外几个小孩在院子外打雪仗，一个个小小的人，却团了一个个那么大的雪球，毫不客气地朝同伴身上砸，一时间嬉闹尖叫声不断，听着很热闹。
她在被窝里翻了两次身，有点想出去堆雪人，但是好冷，又懒得去。
……但是一直窝在床上也太无聊了，不知道言酌什么时候才会醒。
她轻手轻脚钻出被窝，刚探出去半截身子，就被身边人捞了回来。
“想出去玩？”
他还没睡醒，嗓音发哑，亲昵地凑过来把她抱了个满怀，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蹭了又蹭，不满低声道，“外面那么冷，不好玩。”
“……你受伤了睡得着，我没受伤睡不着。”
他理直气壮的，“你走了我怀里空了，我也睡不着了。”
她默默抽出自己的枕头塞进言酌怀里，“这下不空了。”
言酌：……
她已经坐了起来，准备下床拿外裳，还颇为体贴地叮嘱了句。
“你继续睡吧，我去外面看看，一会就回来。”
抱过香香软软的心上人，谁还要抱这破枕头，言酌索性也坐起来，只是脸上带着起床气，不算好看。
她穿戴整齐出门，木门刚一拉开，院子外震天的玩耍笑闹声就传进来，天上雪球乱飞，地上全是杂乱的脚印，一片狼藉。
她搓搓手，呵了一口热气，尴尬了，“哎呀，好像没什么积雪能留给我们堆雪人了。”
“去后山吧。”
后山的那片林子很深，时不时还有野兽出没，庄子上的大人都不允许小孩单独进林子，那里的雪应该还完整在。
两人走出院子，他余光瞥见屋檐下的冰凌，或长或短，末梢锋利如箭矢，且因为开始化雪而摇摇欲坠。
这要是掉下来砸到人，那得头破血流。
他眸光微凛，牵着姜晚走远后，屋檐上的那成堆成串的冰凌忽然一起掉了下来，砰得一声响，把打雪仗的小孩们吓了一大跳。
林子里的雪依然深过半身，这里没人，言酌可以毫不避讳地用他的法力，甚至于堆雪人都不用她自己上手。
半人高的雪地上设了结界，隔绝了寒意和冷风，她靠在言酌怀里，对着面前的雪人指手画脚。
“脑袋再圆一些。”
魔气推动着雪球在地上又滚了一圈，丝丝缕缕的魔气像是一只只小触手，捧着积雪往雪球上堆，这里补补，那里填填，堆了个圆滚滚的脑袋出来。
“嗯，现在很圆了。”
得了她的肯定，魔气才托起雪球，盖在了另一个更大的雪球上。
言酌看得兴致缺缺，他不理解人为什么要堆一个雪人，堆只老虎堆头熊出来都比人有意思。
但姜晚兴致满满，他只能配合着，附和着。
她满意点头，面露喜色，“好大的雪人呀，我还从来没堆过这么大的雪人。”
都和人差不多高了，白白胖胖圆乎乎。
“你的老家不下雪？”
她摇头，“很少下雪，就是下雪也下不了这么大，只会下一点点，只能堆个放在掌心里的小雪人。”
她摊开掌心，比划了一下那小雪人。
“我会把小雪人放进冰箱，冰箱就是……你就当冰箱是一件能一直保持冰冷的法器，小雪人冻在里面不会融化，我会经常去冰箱里看它。”
她想到什么，眸光里的柔意黯淡下去，不再言语。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因为她没有外婆了，也没有冰箱了。
她很少翻动脑海里从前的回忆，因为大部分都是不开心的。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两人争抢孩子的抚养权，不过是她弟弟的抚养权。
她成了没人要的包袱累赘，被外婆捡回家悉心养大，却也只维持了几年。
十岁时外婆过世，父母都各自有了新家庭，她成了格格不入的外人，在几个姑姑家轮流住到初中，还好初高中都能住校，她不用继续夹在别人的家庭里，当那个多余的外人。
她之前一直认为她穿进这个世界是外人，可现在却慢慢觉得，能为了言酌，试着把这里当成家。
“这两根树枝太细了，没法做雪人的胳膊，要这么粗的。”
她神色恢复兴致，伸手比划了粗细，那股魔气听话地去给她找合适的树枝。
她不愿意继续说，言酌也不会问。
姜晚很少提起她的从前，也从没有听她提起过父母，幼年和外祖母相依为命，外祖母过世后，她过得似乎更差。
不好的回忆他也不愿姜晚再想起，于是将她的手带进怀里，温声道，“等你把这雪人堆好了，我用法器将它冻起来，等你日后想看了，也可以经常看它。”
“真的么？”
“当然，等我们回了雾影山，就把它放进院子里，你每天一出门就能看见它。”
他顿了顿，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语气也恣意起来，“你若是喜欢下雪，我可以让雾影山天天为你下雪。”
她弯唇笑笑，虽然没说话，却紧了紧两人牵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