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融这边把消息瞒得死,她是刻意掩饰真相,真盘算着趁敌军放松警惕夜袭。
谢得述还逮到了秘密潜入打探的阿南。
萧玉融二话不说就先把阿南关进了柴房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就是不放人。
开玩笑,送上门来的,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啊。
她又不是柳品珏。
而且她还要拿阿南来晃眼线呢,就是要让柳品珏急。
李尧止算是幸运,并没有伤到要害,好好养着就成。
但他依然伤得更重,每次伤口换药包扎,里里外外血水都得换好几盆,让萧玉融看得揪心。
易厌对此不以为然。
再一次看着萧玉融心疼地给李尧止擦了擦汗,李尧止苍白着脸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易厌都快要咬碎后牙了。
等到萧玉融走出帐外,易厌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边为李尧止鼓掌,“公子真是好手段。”
“易先生此话怎讲?”李尧止靠在床栏边,听了这句话,抬眸看过来。
他依然面如冠玉,语调温和。
“原来小公主因为你和柳品珏交易的事情,始终心存芥蒂。哪怕是看似恢复如初,但始终破镜难圆。”易厌说,“如今整了这么一出,生死相随,好了,破镜重圆了。”
李尧止微笑:“我救殿下时,没想那么多。”
“嗯。”易厌捏着下巴,“救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救完了美男计苦肉计可是一个没少使。”
李尧止依然面不改色,“我心悦殿下,想要殿下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片刻,也是人之常情。”
易厌点头,“是是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这是在夸奖公子呢。”
“易先生谬赞了。”李尧止颔首。
“啧。”易厌咂舌。
这千年狐狸龙井茶,真是难搞得很。
萧玉融都因为这个心疼李尧止,心疼得不得了。
易厌好说歹说,自告奋勇今夜照顾李尧止。
崔辞宁也拍着胸脯保证,他也留下来照看李尧止,顺便监督易厌。
再加上霍照劝说萧玉融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也要为面对柳氏养好精神。
于是萧玉融安排了谢得述巡查之后,还是同意了。
易厌在李尧止皮笑肉不笑的注视和萧玉融的将信将疑之中,送萧玉融离开。
萧玉融原本还是很精神的,沾了枕头后困意就顿时袭来了。
苦心积虑那么久,精神一时放松,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帐外风声簌簌,一道气息阒然无声地潜入了帐子之中。
萧玉融睡眠之浅,那道气息靠近之时,便猛然睁开了双眼。
有谁能在这时候不惊动任何人闯进她的营帐里来?有这本事,岂不是千里取敌将首级犹如囊中之物?
萧玉融的警惕和戒备抵达了巅峰,她合着眼睛装睡,手却摸到了枕下的夜醒上。
她被柳品珏打包送回乘川的时候,夜醒也放在她怀里一并送了回来。
她一直都是贴身携带夜醒的,夜醒见证了不少她惊心动魄的时刻。
正如夜醒此名,她杀人太多,夜不能寐。
也得亏如此,她这时候也不至于在睡梦之中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一面想来者是谁,一面想应对之策,萧玉融做好了乘其不备拿刀先发制人。
那人到了她的床边,萧玉融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
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藏匿了更多的东西,都消散在寂静无声的夜空里。
那个人伸出了手。
萧玉融倏地握紧了夜醒。
但那人只是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萧玉融的眼睫,又缩回了手。
到了这里,萧玉融已经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
只可能是她的好师父柳品珏了。
他们师徒二人也是疯得如出一辙了。
但凡他们死了,对于他们背后的势力而说那都是玩完了。
然而他们两个主帅还依旧会只身一人闯入敌营,以身试险。
意识到是柳品珏的那一刻,萧玉融飞速思考着,顿时更换了策略。
到了这种程度,说明柳品珏对于她已经不仅仅是那一丝犹豫和动容了。
说不定她能够利用的东西,比她自己想象之中的还要多。
好,一、二、三!
默数结束,萧玉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拔出夜醒,刺向柳品珏。
柳品珏的反应不弱于当年。
他一只手按住了萧玉融握匕首的手腕,将萧玉融压在身下。
简直和当年柳品珏被柳氏族老追杀,逃进萧玉融郊外小院的场景一模一样。
柳品珏刚下意识拧眉,就看到萧玉融眉心一蹙,泪光闪闪,似乎是疼到了。
他一怔,立即松开了手,“压到你伤口了吗?”
他本就是担心萧玉融生死难料,这才冒着风险夜闯敌营来看看。
刚才看见萧玉融并无性命之忧,已经松了口气,这会还以为萧玉融受了伤,还被自己压到了。
萧玉融装病装痛是老手,但是这会装不出来,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柳品珏就立即明白了她在装。
“萧卿卿!”柳品珏收了手,微怒道。
语气还是如先前为人师长时的,愠怒中却没有谴责。
萧玉融轻咳一声,道:“我也是受了伤的,你瞧!”
她伸出手,只手臂上有道擦伤。
“背上肩上都还有呢。”萧玉融迎着柳品珏无奈的眼神道。
柳品珏摇了摇头,“简直胡闹。”
“闯进敌营,来看敌帅有没有受伤,难道先生不胡闹?”萧玉融扬起眉梢反问。
“我只是来看看敌帅死了没有。”柳品珏敛下脸色。
萧玉融嗤笑:“那至于亲自来?我是你教的,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
“你……”自己不占理,柳品珏一时无言以对。
萧玉融正色:“那些血都是绍兖的。”
“哦。”柳品珏反应冷淡。
“你是真不顾他死活。”萧玉融谴责柳品珏冷血。
“上阵父子兵,战场无父子。”柳品珏平淡道,“况且照你这反应,他应该并无大碍。若是他真有个好歹,你待我不会如此。”
萧玉融会恨他,会真的恨他。
萧玉融定定地盯着柳品珏看了片刻,笑着往前凑点,“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柳品珏垂眸与萧玉融对视。
两厢寂静。
沉默片刻之后,柳品珏轻叹一声。
他无由头地提起:“那只猫……”
萧玉融愣了愣,“怎么了?你该不会把它养死了吧?”
“没有。”柳品珏低眸,“之前,看着那只猫,我感觉有些焦躁。养不熟,没心肝,太像你了。”
萧玉融冷了脸,“养不熟?没心肝?”
柳品珏说:“看着它我会想起你,在允州我没办法见到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先生不是写信给我了吗?”萧玉融问。
“是,但是有些事说不出口,写也写不出来。”柳品珏自嘲般轻嗤一声。
他用平静的口吻说道:“那只猫转头就能把我忘了,换个主人照样活得很开心。谁给它吃的喝的,它就会跟谁走。”
“它跟你一样。”柳品珏如是说道。
萧玉融微微一怔。
柳品珏道:“谁给你爱,你就会跟谁走。”
萧玉融:“……”
她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你责怪我没有给它起名字,起了名字就意味着牵绊。它迟早会离开的,给你一样,我开始后悔当时给你起了字。”柳品珏说着。
他再次念出萧玉融的小字:“卿卿,这两个字一直牵绊着我。”
他说这些的时候带了些苦涩的怀念:“它是你的猫,所以我一直没有起名字。那些以为你死去的日子里,我只当做你把它寄养在我这里,我总是那样自欺欺人。”
而萧玉融安静地倾听他的诉说。
柳品珏说:“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又一次跟阿北说,去西厢问一问,卿卿今晚咳嗽了几次,又醒了几次?”
“阿北的表情告诉我,我又记混了,我以为我还在玉京,我以为你还在。”
“回过神以后,我抱着猫坐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对着它喊了你的名字。”
“那个时候,它被赋予了名字。我终于意识到,它是你为数不多留给我的东西。”
“直到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直到萧玉融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死灰复燃。
对着萧玉融说出这些话,对着敌帅说出这样的话。
这跟投降又有什么区别?
他对萧玉融剖白了所有,承认了不堪。
“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萧玉融问。
“不为了什么。”柳品珏摇头,他依然平静,“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
“既然爱我。”萧玉融抬手捧住柳品珏的脸,“那先生就当我是扶光吧,一宿贪欢不好吗?”
柳品珏点着萧玉融的眉心,把她推远,“胡闹,不可如此孟浪。”
萧玉融顿时翻了脸,冷哼一声:“那我去找明阳。”
她起身就要跨过柳品珏,又被柳品珏摁住了手腕,逮了回去。
跌进了柳品珏怀里,萧玉融也不恼,笑吟吟地搂上了柳品珏的脖颈,道:“怎么样?想好了呢?”
帐子里头瑞兽香炉生紫烟袅袅,柳品珏敛眸不语,目光流连过萧玉融眉眼之间的艳光,神色动容。
他的拇指拂过萧玉融的嘴唇,眼神暗沉,“想好了?”
“我府中有小朵,帐中亦然有人,裙下之臣更是无数,先生有什么?”萧玉融歪了歪头。
柳品珏默然片刻,盯着萧玉融,“你很骄傲了?”
萧玉融顿了顿,“先生,你总该不会是……”
柳品珏沉默。
萧玉融笑出了声。
“再如何,我也是你师长。要我学来,再教你吗?”柳品珏的掌心贴上了萧玉融的后腰。
萧玉融笑:“这会该是我教先生才对。”
一片纠缠,帘幔摇晃。
萧玉融微微俯下身,垂落的乌黑长发落在他胸膛前,一片馥郁花香。
眉黛羞颦蹙,朱唇暖更融。气清兰麝馥,肤润玉肌丰。
“卿卿眉之蹙,唇之暖,气之馥,肤之丰,令人目眩神迷。”柳品珏半挑着眉,唇齿摩挲。
“呸。”萧玉融轻啐一声,“老不知羞的。”
没声了。
萧玉融低头一看,柳品珏皱着眉,嘴唇轻抿。
“怎么了?说你一句又不高兴了?”萧玉融反而不高兴了。
柳品珏顿了顿,“我相较于你,确实年长……”
“先生是怕自己年长色衰,我不喜欢了?”萧玉融听乐了。
“胡言乱语。”柳品珏点她鼻尖,“只是想想,当年初见你跟个瓷器娃娃似的,你父皇送我怀里,我还不敢抱,如今却已然亭亭玉立。”
差点给萧玉融乐出声。
萧玉融笑倒在柳品珏胸膛上,“当年的瓷娃娃你不敢抱,现在的你就敢上了?”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但是萧玉融这话也太糙了。
好歹是为人师表,柳品珏沉默了半晌,伸出手捂了一下萧玉融的嘴。
“那还玩不玩了?”萧玉融嘟起嘴。
柳品珏沉默半晌:“……嗯。”
柳品珏怕是老树开花,颠狂忒甚。
雨歇云收那情况,难当。
柳品珏到底是敌帅,不能久留,云雨初歇,他本该走的,可这时候走也显得太无情了些。
况且这满床的狼藉,还有浮动在空气里的温情脉脉,都在意味着什么。
偏偏萧玉融趴在床上动都不动一下,只在锦被下伸出一截藕臂,皓腕凝霜雪。
红被翻浪一般凌乱,还褪至了腰下,露出隐秘的腰窝。
肌理细腻骨肉匀,犹如白雪遍布红梅。
果真是艳色天下重。
柳品珏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又掖了掖被角,往上提盖住了萧玉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柳品珏把人捞起来,撩开萧玉融脸庞上的乌发,“卿卿。”
萧玉融本性娇懒,半睁开一只眼睛,似乎颇为诧异,“你怎么还在呢?”
柳品珏脸色都黑了。
“哎。”萧玉融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趴在他膝上,“先生不妨好生想想我的建议,我想要你在我身边。先休战吧,我要回玉京即位。”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柳品珏的指尖没入萧玉融的长发,轻轻抚摸。
萧玉融阖上眼眸,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柳品珏最终闭了眼,叹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