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狂风的吹拂下,肆意泼洒,打着旋儿,泼进了屋檐。
女人就站在屋檐下,当雨滴就要落到她身上时,突然就转了弯,怎么都无法触及那层薄薄丝绸长裙。
她身上没有凝聚灵力结界,能够避开雨滴,应该是修炼了避水诀一类的神通。
信步闲庭,女人走入了雨中,布鞋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仿佛是走在平坦干燥的青石路面,没有一滴水能溅落她身上。
长裙在狂风中舞动,青丝如墨,黛眉如远山,一双眸子明亮如暗夜星辰,显得异常夺目。
这一刻,她看起来特别美,就好像雨中的仙子,风华绝代。
楚朝云透过细缝,自然也看到了女子的变化,心中之讶然非同小可。
就在这时,女子竟然朝着他的窗子望了过来,轻轻一瞥,却如同两道神光射来。
显然,她已经察觉到了他在隔窗窥视。
目光并没有停留,女人的步伐也一直向前,看似极缓慢,但只走了几步,她的人就已经到了小院之外。
站在篱笆门前的八名斗笠人,眼睁睁看她走过,如同木雕蜡像一般,没有出一剑,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
巷道内的华丽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过湿漉漉的青石地面,发出轻轻的哀鸣,仿佛因这马车过于高大沉重,轮子已不堪重负。
马车在女子的面前停下,车帘掀开,露出了车内的情形。
里面坐着一个人,这人正坐在一桌小桌前,悠闲的吃着花生,喝着小酒。
这是一个长脸白皙的中年男子,锦衣华服,每一处装饰都很讲究,看着就极贵重。
男子的眉毛细长,眼睛也很细长,鼻梁却挺得很高。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并不算丑,但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怪异和不适感。
一粒花生被高高抛起,紧接着一道剑光闪过,花生壳连同果皮就一起被剥落,他仰头,果肉掉下,精准落入他口中。
很普通的花生,中年男子却吃得分外香甜,仔细的咀嚼,仿佛在享用着世间最好吃的美味。
吃完了花生,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这才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一直不肯放过我们!”
女子的声音很轻柔,语气中有不满,也有不甘。
中年男子笑了,薄薄的嘴唇,让他的面相看起来显得尖刻。
“凤师妹!看来你对我的误解很深,我虽然喜欢过你,也恨那家伙从我身边夺走你,但这绝对不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理由。”
“既然你已经放下,那为何不能放我们离开?”女人的声音里,竟然有了几分恳求。
中年男子笑得愈发开心。
一直以来,他都很享受猎物临终前的各种状态,有的求饶,有的拼命,有的在求饶不成后再拼命。
他喜欢看猎物挣扎时的样子,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这是他多年来最想要捕获到的猎物。
“你应该知道九重楼的规矩,一入九重楼,终生不回头!”
男子的声音,如一道极寒冰锥,狠狠刺入女人的心。
一入九重楼,终生不回头!
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她当然知道,只有进过九重楼的人,才知道它究竟有多可怕。
毫无疑问,今夜,她已经别无选择。
男子从马车中站起身,但车顶很高,即便是他挺得笔直,马车内的空间依旧有富余。
“唉!实在想不到啊!当年青狐三杰,今日之后,竟只剩下我一人,想起来还真的有些惆怅。”
一声长长的叹息!
但是谁都听得出来,这男子的语气里,简直连半分可惜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有几分得意。
“只怕未必吧!……周师兄!咳咳咳……”
一道病恹恹的声音过后,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名病得好像随时可能背过气去的男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女人的身后。
楚朝云看得很仔细,病恹恹的男子只出了一剑,那八名斗笠人就已经倒下。
这确实是一柄难得的快剑!连楚朝云也忍不住暗赞。
从他们的言语可以推测出,眼前的三人应该都出自于一个叫“九重楼”的组织。
这个组织楚朝云从未听说过,应该是近千年来才出现的组织,能够培养出如此出色的弟子,九重楼绝对非同寻常。
病恹恹男子的突然现身,似乎让周师兄很惊讶,尤其是目睹刚才杀死八名楼卫惊艳一剑,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惊骇。
不过,惊骇也就那么一瞬间,周师兄很快就镇定下来,此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有些阴冷。
“幽篁!你还真是让我惊讶呢!这是摸到剑道八境的门槛了吧!我实在没想到,你都成了这副鬼样子,剑道的境界还能晋升这么快,难怪师父曾说,魔族的悟性比人族高,我今日总算是相信啦!可惜啦!实在是可惜。”
话刚说完,周师兄朝天打了一个响指。
杀气漫天!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群群斗笠人从黑暗中涌出,刹那间,巷子内,高墙上,屋顶间,到处都是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周师兄笑道:“幽篁,凤清竹,你们这两个叛徒,为了击杀你们,这次特意出动一营的楼卫,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狂妄的笑声,透过雨帘,穿过狂风,异常刺耳。
幽篁微微挑眉,这一刻,他面部棱角棱角分明,眼神陡然变得生动起来。
艰难的直起了身子,原本惨白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红晕,人已经不再咳嗽,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魅力。
凤清竹惊骇的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世间最恐惧的事情。
“你……你逆转经脉啦!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幽篁上前,握紧了她的手,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小竹子,就在今晚做个了断吧!我再也不想这样活下去,实在太苦了,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没有事先跟你打招呼。”
雨水打不到凤清竹的身上,但泪水却落了下来,浸湿了她衣襟。
她当然清楚,幽篁口中的“苦”究竟有多苦!
为了活下去,经脉逆转,这种痛苦,常人哪怕是承受片刻,估计也要昏死过去,而他却生生忍受了这么多年。
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多跟自己厮守一段日子,无论这段日子有多“苦”,他也甘之如饴,从未哼过一声。
“好!就在今晚了结!”凤清竹惨然一笑。
幽篁的大手抚过她的眼角,一行热泪划过指尖,他轻声道:“小竹子,你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今晚只是我的了结,而你的路还很远,答应我!”
他又笑了笑,目光从凤清竹的身上掠过,投入远处滂沱大雨中,那重重叠叠的街巷,笼罩在雨雾中的越海城。
“就这条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