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答案要窜出脑海，但他就是抓不住。
马车慢慢悠悠地驶入皇城，一入城，熙熙攘攘的人群相聚相散，喧嚣声不绝。一别几月，皇城街市热闹依旧、繁华依旧。
“爹爹，娘，我回来啦！”
轿子一进后院，安灵琳被扶下轿子，侯爷和夫人已经在庭院里等候。安灵琳站稳，就款款来到他们身边，她欢喜地自己转了一圈，说：“你们看，我好好的。”
“哪里好了，你看你。”夫人顺口就想说瘦了，可看安灵琳好好的，真一点没瘦，也实在说不出口。
“这小脸都憔悴了。”
夫人拿出手帕，作势就要哭，安灵琳头疼地赶紧阻止：“娘，哪里憔悴了，我好得很，真的。”
她这娘，出自将门，铁血娘子一个，向来流血不流泪，这一辈子，就在侯爷和安灵琳这里装过腔。
回到皇城的第一个清晨，鸟鸣枝头，丽日清和。
还在清梦中的安灵琳被唤醒，连脾气都还没来得及发，就被伺候洗漱穿衣。待用过早膳被引入藏书阁时，还迷蒙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思澜见过郡主，郡主福禄安康。”
迷迷糊糊的安灵琳恍然惊醒，抬眸就有一个清雅的青衣男子撞入眼里。
“叶思澜！”
原来折腾了这么个大早是要来上课啊！安灵琳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两撇黛眉一横，眼里满是嗔怒。
“害得我没休息好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你。”
见少女双目圆睁，委屈又生气的模样，反倒是平添些许无辜，使人心生怜惜。
当真是娇贵。叶川心下想到，却并未多言。
“你怎么不说话？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想上课，也不想你给我上课，你别白费心思了。”安灵琳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从前那般戏耍你，只想你知难而退，不要再来。你怎么那么讨厌，为什么还要来？”
此话过后，屋里良久都是沉默。
本来以为叶川太过迂腐，之前根本看不懂自己的行为，现在把实话说出来，他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可是，听了这话的叶川却神色莫辨、一言不发，也不像从前一样愣愣地看着自己，反而一双墨目沉沉注视着自己。
他不会还没听懂吧？
这是什么榆木脑袋呀？
难道刚刚说的还是太含蓄了，还要再说明白一点？
安灵琳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她潜意识里还是承认了叶川先生的身份。毕竟他出身成就斐然的文学大族，又在文华院当职。
虽然如此，安灵琳却并不觉得自己为自己争取自由做错了什么，反而直直看了回去，并不退让。
“郡主可知，你此番话有多伤人。”
看着看着，就见叶川目视自己，说出这句话，然后放下手上的书，径直靠近。
“思澜从前只当郡主年岁尚轻，喜欢玩闹，此事日后再说。闻郡主方才所言，你既已对臣做出非礼之事，难道是想就此作罢，不负责任么？”
话语情感真挚，仿佛叶川口中的郡主是个始乱终弃的伪淑女一样。他那一双眼睛里也满是令人动容的受伤。
安灵琳大惊，说：“你，非礼？我什么时候非礼你了？你不要乱说。”
“郡主忘记了，从前你对臣所行之事，哪一桩合乎礼教？”叶川分毫不让，十分执拗。
“以前，以前那是……”
经叶川这么一说，安灵琳反驳时回想起往事。自己曾经所为就是在非礼于叶川，与他说的并无出入，顿时失了话音。
想起自己那时候动不动就是上下其手，搂腰挑脸，然后就是各种言语骚扰。
那时候她只当是玩耍，要对付叶川这样的榆木脑袋就得这么做，不然没用。
所以，她才对那些所作所为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安灵琳真想回去给那个时候的自己打一顿。
现在好了，把人给惹着了。
说起来，还是要怪叶川，太迂腐了，什么都当真。
思及此，安灵琳反而生气了，心里怪起叶川，颇有些无理取闹道：“本郡主就非礼你了，怎么样？难道你要怪我吗？这难道是我的原因吗？怎么可能。”
“思澜自然不敢责怪郡主，不过你既然做了那等事，臣自然也不能由着郡主非礼。”叶川颔首低下头，那颔首颇有些嘲讽之意。
安灵琳有恃无恐道：“哼，那你能怎么样？”
听见安灵琳还不知处境地威胁，叶川微笑着并未答话，自己能怎样，过些时日，郡主自然会知晓。
上午的课，叶川未受分毫影响，依然如昨地为完全不听的安灵琳讲述。少女趴在案几上，窗外几许微风进来，拨起几缕发丝。
睡着的郡主恬静而温柔，自己的心跳跟随她轻轻地呼吸起伏。视线再未回到书本，目光触及少女时，便成了柔软地春风，再无平静。
叶川拿起披风轻轻地为她盖上。自从安灵琳上课时睡着一次后，叶川每一回来时都要备这么一件披风，有时能用上，有时用不上。
暖风过处，翩翩跹跹。
如玉君子端坐上首，敦敦教导，下首，俏丽少女趴于案几，睡颜安静。
悄悄来这里看人的夫人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她早就习惯了，往常来时，也见过几回。不然就是安灵琳自己在下面喝茶吃点心、开小差、说闲话打断授课。
夫人是越看叶川越觉得顺眼，这年轻学士温润儒雅、克己守礼，正好能约束约束自己过于活泼爱玩的女儿。
不知道夫人是从哪里看出来叶川能约束到安灵琳的，总之在她看来，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且看安灵琳此时身上的披风，夫人知道，这叶心中必然也有安灵琳。
安灵琳笄礼已过，年纪不算小，也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这京城一霸的名号如雷贯耳，夫人一直都担心自己贪玩又霸道的女儿以后无人敢娶。她这个做娘的，当然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女儿面前。
于是上午的课一结束，安灵琳用过午膳，夫人知道这会安灵琳还未午睡，就到她的绣楼来。
“娘，你这会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安灵琳刚吃完水果，准备过会就睡觉。
夫人点头：“不愧是我的女儿，就是冰雪聪明。”
安灵琳觉得有点不对，总感觉她娘哪里怪怪的，说：“那是什么事呀？”
“没什么大事。娘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时，可有心上人了？”不愧是将门之后，如此豪爽，说话开门就见山。
安灵琳斩钉截铁地摇头道：“没有。”
没有，没有就对了。
“没有呀，没有的话，你看叶家这位如何？”
“谁呀？”
“就是你叶先生呀。”
好，在这等着呢。
安灵琳头疼地说：“不怎么样，娘，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我还小呢。”
“不小了，你林伯伯家与你同岁的姑娘都嫁人了。没嫁人的，年岁比你还小的，人家也都订了亲事了。”夫人如数家珍，说了几位，听得安灵琳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