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隔墙有耳。
此刻,林长远也只能不断在心里对方家和李家各种问候。
别以为你老公是地委组织部的,你就能在这华城一手遮天。
这天,是遮不住的!
我就不信,我所信仰的,真的烂到根了。
此刻,县委大院门口的公园草坪上正摆着两张折叠椅。
左边折叠椅上坐着华城现任的第一负责人——邓老。
右边坐着的则是退居二线多年。
不,应该说是现在已经退到三线,明年满60岁就可以光荣退休的华城前前前任县长——张为民。
同时,张为民也是张欣的父亲。
邓老和颜悦色的对着旁边的张为民说道:
“老张啊!明年我就58了,也该回我苏省老家养老了。”
“在这个时候,我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保住华城民生发展,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治国如烹小鲜。万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更不可冲动为之!”
“谁来接任我这个位置,那是上面才能决定的。”
“小陈是我从外地强烈要求组织调过来协助我工作的。”
(陈永36岁,现任华城县长,定向选调生进入体制内工作。)
“谁来接任他的位置,这也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但他也一定不会属于华城。”
“在这个时候,我只希望华城人民赋予我们的权利,能够平稳的交接到真正肯为华城奉献的人手中。”
这时,邓老突然不怒自威的看着张为民。
“老张,你也算是我多年的老相识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为民看到自己老领导的言辞突然这般犀利。
那颗在这个年纪早已古井无波的心,还是突然猛的一颤。
“邓老,我明白!明白!您放心!”
难道,邓老也加入了他们?
如果真的让方家彻底掌权,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这华城就真的完了!
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付出。
这么多年招商引资,不断发展扩建,才有了今天的华城。
可一旦我们这些真正想为百姓做事的人,手中彻底没有了权利。
方家的权力没有了制衡。
不敢想呐!不敢想!
届时,华城所有的矿山土地,农林渔业,恐怕都将成为方家的取款机。
邓老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些吗?
还是他的心,真的老了?
又或者那些不该拿的东西,他现在也有一份?
不,邓老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真的有那种可能,那邓老一定只是想平稳落地,安安稳稳的回家养老。
短短几秒钟内,张为民又经历过了一次头脑风暴。
邓老看着张为民眼神里对于答案的渴求,无奈的叹息一声。
“我们已经老了!”
“有些事情,也从来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
“为了华城百姓,你做的够多了,我做的也够多了。”
“为民,我们也是老搭档了,你先回去吧!”
张为民赶忙起身,一脸恭敬的对邓老说道:
“书记,那我先回去了!”
邓书记摆了摆手,随即又躺回折叠椅上,静静的看着头顶这一片通红的天空。
好在这片天,永远都是红的!
可我们脚下的影子,为什么永远都是黑的!
人,真的能够消灭掉自己的影子吗?
只有瞎子,才能生活在光的世界里。
邓老看着那通红的天空,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我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干部!
我是人民最忠实的公仆!
我兢兢业业整整36年,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都放弃了信仰。
那天底下能够见到光的人民,就更加少了。
不行!我不能为了自己图个安享晚年,而坏了大事。
一定得干预这次换届。
哪怕得罪无数地委领导。
这次也要打破他们那群无耻之徒的幻想。
才年仅57岁,却早已白发苍苍积劳成疾的邓老,不断拍扶着自己胸脯,让自己渐渐顺气。
不能冲动!
一定不能冲动!
一旦冲动,那就是万丈深渊,那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我得努力想一个一定成功的办法!
回到家的张为民脸色异常难看。
刚回到家的张欣妈妈——曹雪红看着自己老伴这样,心里隐约也猜到了几分事情。
她赶忙上去扶着张为民坐到沙发上。
“为民,发生什么事了?这些年,头一次看到你这样子。”
“是文儿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还是欣儿那里出问题了?”
张为民无力拍着大腿的回道:“太冲动了!真的是太冲动了!这做事完全不计后果!”
曹雪红的心里瞬间想到了张欣,也瞬间激动起来。
“是欣儿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当初就不同意你让欣儿去那上班!”
“你比谁都清楚那个小杂种是个什么东西。”
“你竟然还开口想让欣儿嫁过去!”
曹雪红的眼泪瞬间如黄河决堤。
“难道欣儿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张为民站起来气愤的回道: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
曹雪红瞬间也火大了起来。
“为了那点权力,你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吗?”
“那点权力给我们家带来了什么?至今我们一家六口还住在这栋破楼里!”
“你爸妈现在天天在医院躺着,家里早已入不敷出。”
“你的权力带来了什么?”
“你看看你周围那些人!出国的出国,原来修别墅的现在都开始修山庄了。”
“你呢?你现在都马上退休了,却还是一个副处!”
“我兢兢业业30几年,至今都还是一个普通老师!连优秀教师都从来没有提名过!”
张为民面对曹雪红的不理解,也是十分痛心。
“没有这点权力去周旋,华城怎么办?华城的60万人民怎么办?你不懂!”
曹雪红也站起来气愤回道:“人民!人民!你心里就装着人民!又有哪个人民还记得你?”
“你要大家,这个小家就不要了吗?”
曹雪红气愤的回到自己房间,重重的关上房门。
张为民掏出从怀里掏出一包软白沙,用那哆嗦的手,无力的点起一根烟。
房间里片刻便冷静下来的曹雪红,终究是心疼自己这位一生为民的丈夫。
她从房间走出来。
拿起桌上那个80年代生产的,印着伟人与“为人民服务”的老茶缸。
给张为民重新冲泡了一杯茶沫子。
“为民,你别气了!这几年,我也到更年期了,就这脾气。”
张为民看着这用了大半辈子的老茶缸,和这喝了大半辈子的茶沫子,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随即才一脸正色的缓缓说道:
“那小杂种在酒店被人毁容了。”
“这事情跟张欣脱不掉关系。”
“那个姓方的女人就是一个疯婆子,神经病!她疯起来,做事完全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你应该知道这样会意味着什么!”
“要想保住欣儿,嫁过去反而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曹雪红瞬间脸色阴沉。
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停滞。
沉默!
异常的沉默,让人觉得恐惧。
良久,曹雪红一字一句的问道: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们,真的斗不过他们吗?”
张为民无力的摇了摇头。
“你明白的,在我们国家,一把手拥有绝对的权力。”
“而同时,官大一级压死人,从来也不是说说而已。”
“想斗倒他们那群人,不可能!”
“至少,在现有的规则内,不可能!一定要有外力才行!”
“只有活跃在规则之外的力量,才有机会扳倒这群该死的老鼠!”
“平账大圣为什么厉害?所谓三界之外,不在五行,就是这个意思。”
曹雪红没有丝毫底气的问道:
“让欣儿出国行吗?她是我的女儿,我不想……”
张为民双手紧紧抓着自己大腿。
“不行!国外全是他们的人,外面更不安全!”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唉!”
曹雪红赶紧问道:“是什么?欣儿的未来都不重要吗?”
张为民的那双写满沧桑的眼眸,也渐渐雾气升腾。
“重要的是邓老!”
“邓老今天找我谈话了。他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
张为民重重的拍着大腿,瞬间老泪纵横。
“这才令我痛心疾首啊!”
“曾经,我们是一个战壕的生死兄弟!”
“那时,没有他帮我挡那一枪,哪有今天的我!”
“后来战争结束了,我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参加工作。”
“我们又一次站在了同一个战壕,开始为了人民的发展并肩作战。”
“我没想到他……唉!”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甘心啊!明年我就彻底退休了!”
客厅里的氛围瞬间又变得压抑、死寂。
曹雪红只能紧握着张为民长满老茧的姜手,予以那渺小的抚慰。
良久,曹雪红起身开始收拾饭盒。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医院了,早上你爸说胃口不好,我中午回来给爸妈他们熬了点小米粥。”
张为民点了点头。
“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曹雪红有些担忧的叮嘱:
“等下欣儿回来,你可不许责怪她什么!不然你爸妈,我可真不愿意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