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桂梅嫣然一笑轻声道:“我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照应,全靠着表叔婶婶将我抚养成人,他们对我很好,也很理解支持我学机关术。表弟他没有什么机关术的天赋,所以现在我只想用我学的机关术,来多赚些钱,帮助表弟,同时报答表叔婶婶的养育之恩。叶直,你说的当名老师把我自己的机关术传承下去,那不是我应该奢望的事情。”
叶直挠了挠头问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吗?”
郦桂梅愣了一下,歪过头去,将发丝捋至耳后,暖橘色的淡光打在她的侧颜,鼻梁高挺红唇微润,她目光闪动,“是啊......”接着她面露挣扎神色,微蹙眉头道:“不冲突吗?可就算是这样,谁又会愿意和我学呢?我是一个女机关师啊,孩子的父母难道不会觉得我是个骗子吗?那我又能不能把他们教好呢,我有这个能力吗,我能成为一名好的老师吗?”
郦桂梅轻咬下唇,喃喃自语,拨弄小球机关的手速越来越快,她的内心在渴望着什么,又在害怕着什么。
叶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焦虑,不过对于她提出的那些问题,叶直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于是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要不要先去械机城的新城试试看呢,一开始也可以不用机关术的招牌或口号,就启蒙教育之类的?新城刚建立不久,没有什么教书先生,肯定也不知道机关术的什么规矩。而且可以多收些穷苦人家的孩子,给他们免除学费,教他们读书写字,如何成为元修,再学习机关术?这样他们父母应该会同意吧,似乎机关术也并不需要太高的修为,你说是不是?”
叶直越说思路越发清晰,他把做贼和通商的一些想法融入到教学机关术之中,“一开始就偷偷地教,渝州除了械机城都很混乱,新城也有很多流离失所之人,你可以收养些孤儿,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只收女孩子,这样你的机关术不仅能够传承下去,还可以慢慢打破机关术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又能让这些孩子们不受战乱之苦,可以读书写字,有一技之长,一举三得啊!而且我瞧着新城管理其实很松散,你又是郦家人,在新城至少没人敢欺负你,何况新城有几个人懂机关术啊,你不说谁知道你教的那是机关术?”
“再之后就可以办私塾,办学堂了,管三餐管住宿,我们就办女子学堂,只收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来读书,教她们读书写字,学一门手艺,或是刺绣,或是账房?其中有天赋的孩子修炼成为元修,有对机关术感兴趣的就学机关术......”
“只是这从无到有的过程应该是相当艰辛,有多辛苦我都想象不到,而且肯定还需要很多帮助和支持才行......”
“我愿意,叶直,我愿意......”
郦桂梅站起身来,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声音异常的坚定,“你说的是个好办法,能够帮助到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我还能把机关术教给她们,我愿意去尝试,再苦再累我都愿意去做这件事!”
叶直长叹了口气,他能感受到郦桂梅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从怀里摸出金票道:“但我却是帮不上什么忙,这里一共是一百八十金元的金票,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和开南兄商量商量,就是那位腿脚不便的机关师,他肯定会支持的,而且他办法多......”
“好!”郦桂梅快步走到门口,转头对叶直笑道:“叶直,你真的是个好人呢!”
叶直挠着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内心反问自己,他一个贼也配做这好人吗?
郦桂梅去邀请邹开南了,叶直坐在机关台前沉默不语,这时气海中的王北巅开口了,“小叶子,你是怎么有这种想法的?”
“啊?巅哥,你看师父不就是这样的吗?我是个孤儿,师父管我吃住,教我修元,即便是做贼我也愿意,何况师父对我很好,我跟随师父也从来没有愧对过本心,我虽然不敢自称是个好人,但我敢保证绝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做贼我是心甘情愿,我也有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只是,用偷来的东西换的钱,去做这所谓的好事......”
“哈哈,我就觉得小叶子你的心境有些不对,是不是自己感觉很矛盾,很纠结?”
“是,但就一点点......”
“小叶子,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这句话不陌生吧。你偷的是南宁王世子家的东西,而他家的这些金银物件,又何尝不是来自于最底层的那些穷苦百姓们呢?你用这些钱去帮助穷苦百姓,又何尝不算是物归原主呢?”
“巅哥......你这解释也太强词夺理了。贼就是贼,偷就是偷,哪有什么好坏之分?”
王北巅竟在气海中轻叹了口气,“唉,小叶子,看来你是把陈寻空教你的东西全还回去了啊!”
“口诀是什么?‘天有五贼,吾辈贼天。’此贼非彼贼啊!小叶子,在下问你,你是真心愿意做贼吗?如果,如果陈寻空不是个贼,而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掌门,他救了你教你修元,你就是正派传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好事、善事,是不是?可如果陈寻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可他还是救了你教你修元,那你就是邪教传人,被那些名门正派追杀,你要为了自己心中的好事善事,杀了他吗?”
“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巅哥。”
“当然,因为小叶子内心是个好人啊,可是小叶子你心诚吗?你对自己心诚吗?”
王北巅说话的语调逐渐变高,“不要说什么命数,说你已经做好承担后果,付出代价的觉悟,这都是小叶子你心虚的表现啊!在下问你,你做贼,谁应该来制裁你,谁应当来惩罚你?世人,律法,还是天道?小叶子,你和你师父陈寻空,可是要贼天之人啊,哈哈,多大的口气!”
“世人多笑我,笑我太疯癫,我偏朝天笑,他人,看不穿~”
用戏腔浅吟了一句后,王北巅轻叹道:“没事小叶子,你年纪还小,还有很多时间去思考,开南小家伙其实很多话说得都很对,他有着远超他年龄的清醒,比那古小子要清醒太多了,哈哈。这世道该是如此吗?向来如此便对么?唉,陈寻空那老小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有句话他应该一直没教过你,今日在下与你说了,好好想一想吧小叶子。贼可以不分好坏,事却是可以分好坏的,罪大恶极的杀人魔,也可以做出救人一命的善事,这不冲突,根源在于自我是否诚心......”
王北巅说罢深呼了口气,叶直感到自己的气海都为之一震。
“听好了小叶子。‘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好好琢磨去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