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常相忘,婉转不离心” ——楔子
———————————————
“快一点,再快一点。”马车里的女人眉心紧蹙,心里默念着。
日间繁华的街市因暴乱而荒凉,望着路边的一排排商铺于她的眼角随风飘远,她怕自己或是他都等不到了。
“郑伯,停下。”一声具有威慑力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紧接着就看见她拔出匕首割断了缰绳,跃身上马。
“请回。”沈楒澜抛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娘娘,不可啊!”年过六旬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急急喊道,看见的却是女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兵符在此,谁敢造次!”马上女子安坐于马上,左手拉住缰绳,蹄铁勒缰,马昂头嘶鸣叫,女子右手举起半块镌刻着龙凤飞云的瞳色兵符。
厮杀的将士们朝马上女人望去,一时间,他们脸上有的欣喜有的慌乱。
城墙上的周景陌眼神狡黠而狠厉地望着她,她果然骗了自己。
他微微勾唇,嘲弄道:“王妃区区半块兵符也敢拿出来,好胆量,可惜了,城门外的定安王怕是见不到他的王妃这副巾帼模样了。”
沈楒澜神色冷漠的睨了他一眼便望向薛宋苑“薛将军,可认得?”
薛宋苑反应过来看清先皇赐下的那半块敕墨兵符时愣了下,当即向沈楒澜的方向行了军礼。
一旁的周景陌意识到局势不对,还未等薛宋苑发话,便向士兵们吼道“放箭,皇上下令缉拿反贼周策宸,守住城门!”
薛宋苑蹙眉望向周景陌眼神似乎将他穿透“殿下逾矩了,送殿下去休息。”他继而吩咐道“开城门!”
眼看城门半开,周策宸看见了城内一袭白衣的女人,他眸色暗了暗,她不该来的。
沈楒澜眼角泛红,她看着男人金甲上和脸上的血红极力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泪流出来,她……终于见到他了。
周景陌眼眸一眯,拿起手上的弓弩朝向沈楒澜“既然皇叔和皇婶如此恩爱,那就想想,谁先死吧。”
见状,身着金甲的男人眸色沉的可怕,他忍着身上的疼痛,随即扬鞭朝沈楒澜奔去,她绝不可以有事。
周景陌唇角一勾,在周策宸策马奔出的一瞬转而将弓弩对准周策宸。
薛宋苑从未料到过周景陌会有这般骇人行径,当即制止他,但为时已晚。
“王爷小心!”沈楒澜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喊着。
望着马上的男人一连被三支箭穿过胸膛,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住了那三支箭,刺眼的红在男人的戎装上晕染开来。
沈思澜仿佛突然被扼住了喉咙般,透着股窒息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滚烫的泪珠划过沈楒澜的脸颊,她几近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依然坐于马上紧握缰绳的男人。
他拼尽全力却还是未到沈楒澜面前便落下了马。
鲜血从周策宸嘴角流出,他躺在地上望着朝自己奔来的女孩儿,微微出神。
沈楒澜跪倒在地上,看到男人早已气息微弱,她不知所措。
双手不知该放到何处,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步摇簪于发间,摇摇欲坠。
女人嘴里喊着“不要,不要……” 女人的泪水灌入男人的金甲上滑落于大地之间。
沈楒澜看着男人的目光,她越发绝望 “不要走,不要……”女孩儿将男人抱在了怀里,无助的饮泣。
周策宸伸手,沈楒澜见状立马握着男人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庞。
“澜儿不哭……我不疼”周策宸吃力的断断续续说着“往后便护不了你……只盼你好好的。”男人额上青筋露出。
沈楒澜看着男人吃力的说着,她知道他很疼。
“不……不,我不要,我们一起活下去”沈楒澜无力的说着。
听到“一起”二字,周策宸笑意更浓了。
沈楒澜见怀里的男人一张苍白的脸,早已奄奄一息却还嘴角含笑。
她心中一紧,无力,后悔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她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滴泪从周策宸眼角滑落。
这辈子沈楒澜从未见他有过这般模样,他是高高在上的定安王,他很是稳重,就是发怒也让身边的人难以察觉。
周策宸拇指抹掉沈楒澜眼角的泪。
“澜儿……困了你5年,是我毁了你……”
听到男人的话,沈楒澜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直摇头“不……不是……我从不后悔嫁给你……我……是我太傻……”
“是我不好……周策宸,你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爱你,我……”
沈楒澜哽塞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再也说不下去,就只是哭,也只能哭,她什么也做不了。
周策宸眼眸深邃看着眼前人,原来她是喜欢自己的。
一句“我爱你”令周策宸越发贪恋此刻,哪怕让自己多看一眼她,也好。
怀里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沈楒澜的心也随着他的气息,心一点点沉了下来,他这次真的要走了……
“周策宸!周策宸……”女孩一遍一遍喊着,却无人回应。
城门口沈楒澜木讷地抱着周策宸,面色苍白,眼里已然无神,一袭广袖白衣裙早已被染得血红。
“属下无能,请娘娘……降罪”言辞跪在地上,望见沈楒澜怀里的男人,他从小追随的主人已经……
言辞强忍泪水眼角泛红。
“娘娘节哀。”
言辞带的一众士兵,皆跪地抱拳应和着“娘娘请节哀。”顷刻间所有人跪向周策辰和沈楒澜。
沈楒澜依旧抱着周策宸一动不动地抱着他。
天渐渐下起了小雨,如今正是四月天,雨落微凉,而燕京城门处,遍地死尸,士兵跪地不起,谁也不敢看前面高贵的女人和他怀里的男人。
天渐渐昏暗,一群人依旧如先前一般跪于沈楒澜面前。
只有跪在最前面的言辞看见沈楒澜在发抖。
“王妃娘娘请随属下回府”
沈楒澜未回应。
言辞斗胆起身向前去,想将周策辰抱回马车。
“滚。”女人阴沉的嗓音传来,言辞怔住。
他将手停在半空中,不过一瞬,将手换了个位置,朝沈楒澜脖颈而去,重重一下,沈楒澜便晕了过去。
沈楒澜醒来已是一天后的子时,睁开眼屋子里昏暗一片。
她躺在床榻上,不知此时是几更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她应该做什么。
一滴,两滴,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湿了美人的脸颊也湿了榻上枕巾。
望着窗子缝隙处昏暗微弱的月光,沈楒澜怎么也等不到它亮起来。
……
“娘娘,这是王爷在军营的遗物,言辞整理了出来交给您的。”露浓捧着一个木盒递给沈楒澜。
沈楒澜道“是我吗?”
露浓未听懂沈楒澜的话,微微一愣。
“若非我去,他不会死。”
露浓听了沈楒澜的话后轻声开口道“娘娘,王爷带领三万大军打退匈奴班师回朝,士兵早已精疲力尽,却被拦于城门之外,苦战两个时辰,早已是全军覆没之势。”
“王爷身负多处重伤,为保众将士忠烈名节,为了守护整个大齐,下令同归于尽。”
“若非娘娘,整个燕京便早已是宣王的领地,整个大齐更是……”露浓没有再说下去。
但二人都明白,恐怕真的会使整个大齐陷入动荡,出现分裂割据的局势。
沈楒澜没有再说话。
她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个香囊和一封信。
沈楒澜轻轻拿起信封,小心翼翼的打开,她想知道,里边有没有他的痕迹,哪怕一点点也好。
信封里的东西,令她恍惚,里面有一粒红豆,她还记得,在周策宸出征前,她也偷偷在给他缝的香囊里塞过一粒红豆。
沈楒澜轻轻打开信纸,里面仅有一句话
“入骨相思。”
沈楒澜双手攥紧信纸,眼泪如决堤般涌出眼眶“为什么,为什么……敕墨兵符能救得了你的几万大军却偏偏救不了你……”
从与他成婚起便做好了相敬如宾一辈子的打算。
人人都以为自己和他成婚是利益的交换,她从前亦是这样想。
但与他相处的两年时间里,她改变了对男人的看法,他对她的好从来不是装腔作势,那份爱打心底是装不出来的。
女人把信纸攥紧在怀里抽泣。
他走了,再也等不到他了……
……
“啪!”
说书先生将手里的醒木拍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话说这女子五年前一人奋不顾身手持兵符救下几万大军的故事可谓是人人敬畏。可此女子也实在可怜啊!”
“流传这女子婚后鲜少笑过,人人都以为她是被迫成婚,可谁承想她丈夫死后她从此未再笑过,这两人分明就是相爱的。”
“这两位英雄一位带领大军打退匈奴,一位手持兵符救下几万大军,本以为归来后可安稳度日却不料两人从此永隔天日。”先生捋了捋胡须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一位带着白色围帽的女子听后在小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带着侍女便走了。
小二看到桌上银子慌忙跑出去道谢“若夫人喜欢,便常来喝茶。”
女子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露浓皱眉小心翼翼的看向沈楒澜“夫人,您别听那位先生瞎说,赶明儿我唤人把店给拆了。”
女人仿佛没听见一般,神态自若。
露浓注意着女子的神态欲言又止,不再敢说话。
“该结束了。”马车里静悄悄的,突然传出女子平静的嗓音。
露浓看向沈楒澜不知她在想什么……
子时的定安王府寂静极了,萧澜轩的灯早已熄灭,沈思澜透过窗棂纸看到了院子里纷飞大雪,屋子里点着暖炉。
“好冷啊……”沈楒澜看着手腕处那刺眼的红,越来越多,止不住的往下流。
女人笑了,勾唇浅笑那一瞬间,眼角一滴清泪流出。
“澜儿来见你了。”
定安王死后第五年,定安王妃自缢于定安王府,命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