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早晨,她听见梨花和桂花在窗子下说话。
桂花问: “今天还给小姑煮荷包蛋吗?”
梨花道: “怎么不煮?大伯昨晚上就交代的清清楚楚,让我们忘记小姑退婚回家这件事,以前怎么对小姑,今后还怎么对小姑。”
桂花又说: “真是的。以前她是未来的秀才娘子,哥哥弟弟们读书都要靠她,什么钱都花在她身上也就算了。可现在她是什么?被人家退亲的老姑娘,难道我们苏家就这么一辈子养着她吗?”
对,最后是桂花说的话。说以前是因为哥哥弟弟们都要靠秀才娘子,所以才会什么钱都花在女主身上。而原主被退婚以后,他们就不该无条件的养着原主。
理是这么个理,问题是苏家一大家子人都不精于算计,偏偏她会。
梨花和她同年,人却纯碎的像一张纸,只知道长辈交待什么就做什么。
还有,灵儿敬茶那天,汤氏作妖。
历来都是苏大锤要打便打,要骂就骂吧。偏偏那一次汤氏作得最厉害,几乎所有人都想向她抡拳头了,桂花却冲出来抱住他爹爹的腿,说不要影响了大哥、大嫂的幸福,可谁都看出来,她是在帮汤氏!
孩子维护娘是理所当然的,关键是她以前并不护着她娘,而那一天突然就开始了。
可别是有什么样的娘亲就带出什么样孩子来。
苏芊玉突然又想起她刚刚说: “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不反正都是小姑在出吗?问一下怎么了?”
问一下怎么了?
是的,
问一下不怎么。
又不掉一块肉。
苏芊玉转身,轻手轻脚走出灶房,迎面就遇上几个男孩回来吃晚饭。
春曜、春晖、春宝。
两个大男孩见了她,低声叫“小姑”,然后就腼腆的笑着,只有春宝冲过来就抱着她腿,
“小姑,脚底的伤好没有?让春宝给呼呼行不?”
春宝声音又萌又大,但苏芊玉还是听见灶房里桂花“嘶”的一声。
“大姐,切手了?”
“不厉害,一点点。”
“哎呀,流这么多血,快,找个棉线缠一缠。”
苏芊玉将春宝抱在身上,一边和孩子互相腻歪着一边就去看桂花。
“桂花是有心事吧?怎么今天总是毛毛躁躁的?”她紧紧的看着桂花道。
“没……我没有,就是不小心。”她慌了
苏芊玉一皱眉,暗忖: 难道十四岁的少女情窦初开了?
想想也正常,只是不知道她喜欢的是……
突然想起那天在河边和姜世玉偶遇的事,记得她是一个人悄悄到河边,原本想下河找到那个刺伤她脚底的东西,可等她放弃幻想,一瘸一拐朝家走的时候,桂花出现在她身后。
仔细一想可以断定,她比自己还到的早。
姜世玉隔山隔水的到杨柳河边钓鱼?然后一见自己就说,他们家所有酒楼都要用自己的煤炭。
——呵呵。
情窦初开也好,谈恋爱也好,她都不反对。
一切顺其自然。
左右衡量起来,桂花又不傻,她要真是和那个姜公子好上,应该也不会自己吃亏的。
再说她有那样一个娘,如果是个没主意的,你把她往这边拉,她娘把她往那边拽,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当小姑的,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呵呵。
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为好,就算不与一个小孩计较,但是静观其变吧。
翌日。
三个哥哥都有各自的事做,她也就安心了很多。
吃过早饭后,横竖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去矿上看一看。
“小姑,正好现在我也没什么事,陪你去矿上走走?”灵儿笑吟吟道。
苏芊玉看着这几天沉浸在蜜月乡的小媳妇,勾唇一笑道,“走啊。”
“嗯。”
“这两天没去工地,院子不知道盖到什么程度了?”她说。
“我倒是听春林说了些,泥工在正常进行,后进场的木工也赶上来了。
今天开始横梁雕花。整个院子总共有八根,小姑指定要住的那间东厢房,横梁是金丝楠木的,雕的花纹也是凤凰为主。”
“哦?”苏芊玉见灵儿嘴里的春林哥哥已经变成了春林,轻言细语间还带着几分宠溺。便知,不是那天敬茶时两股战战的受气小媳妇了。
便知她真正立起来了。接着又道:
“为何只有我住那间屋用金丝楠木,都用不行吗?”
“小姑有所不知,小年哥说他们家世代做木匠,也仅存两根金丝楠木横梁,算是掏家底了。”灵儿笑道。
苏芊玉这才想起来。难怪后世的恭王府听说一根柱子都要值多少多少个亿,以为那是后话,原来在古代这玩意儿也是金贵的很。
“那岂不是不相衬了吗?”她问。
“哪里会?春林说了,别的木材主料也都是楠木的。虽然普通一些,但小年哥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的。”灵儿又说。
苏芊玉看了看她,觉得小媳妇现在有一种娘家为她撑腰的感觉,自信满满的样子。
“哦,那许小年真是费心了。结账的时候你可别亏了人家,银子不够说话就是。”
“也不全是因为我们这种关系,小年哥是说,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琉璃窗户,只怕太差的木料辱没了它。”
“呵呵,原来是这样?”
苏芊玉抬眸一笑,暗自吐槽: 三两百块钱的玻璃,由以亿为记的金丝楠木作陪衬,到底是谁辱没了谁?
“你小年哥舍得,那小姑也不小气。房子盖完以后,多余的玻璃都送给他吧。”她勾唇一笑道。
“哦?小姑说真的?”灵儿给惊的。
好东西谁不想要啊?
“春林还说,他那天是推辞用小年哥传家的金丝楠木做横梁的,当时小年哥说过一句,如果能把自己家堂屋里的窗户换成一块琉璃,那也是对得起祖宗了。”
苏芊玉浅笑,是,在自己这里普普通通的玻璃,在许小年那里可不就是宝吗?
“听这感觉,家里盖这院子,春林花不少心思?”她问。
“是啊,春林从小就想学门手艺,可是,学手艺,也不是一般家庭……”
灵儿突然觉得说漏嘴了,不都是为了供那邓志远读书吗?又提这些做什么?忙道:
“不过,现在就挺好啊,他反正也不闲着。”
苏芊玉又勾唇一笑,远远的就看见工地上热火朝天。
同时还有一辆一辆的牛车马车往矿上去。
看这样子这两天是又增加新的订单了。
已经是十月,风里带着寒气,却看一个汉子赤臂挥锤,后脊上汗珠滚滚。
“春林?!”
苏芊玉有的一惊,
“你……会这个?”
春林挠了挠头,“小姑!”
一双眸子晶亮晶亮的,完全没有了之前憨憨的味道。
灵儿心疼的拿起旁边的衣服给他披在肩上,小声嘱咐:“冷风一吹,会受寒的。”
“没事的。”春林没有看自己的妻,只是熟练接过衣服,
“我想亲自为小姑凿一只凤凰。”他憨憨的笑着道:
“线条是小年哥画好的,我只要用心做,让凿子不深不浅凿出大概轮廓就行。最后把关的还是小年哥。”
春林做事,还是如同照顾我帝一样,一腔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