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酒吧的放纵让宿醉酒醒的张文斌头痛欲裂，当他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床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宽大的液晶显示屏，大床左侧并排靠着两个灰色布艺沙发，沙发中间摆放着一个茶色玻璃圆桌。沙发后面的灰色窗帘紧闭，阳光从窗帘缝隙透了进来。床的右侧则是一组连体同色系沙发，沙发前还摆放着一个白色台面的圆桌。屋内的装饰和布局明显是在酒店。他掀开被子起了身，把紧闭的窗帘拉开，从落地窗往下看，楼下车水马龙，车辆络绎不绝。他从圆桌的保温水瓶里给自己倒了杯水，脑袋还是有点晕，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隐约记得他从酒吧出来就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好像在四岔路口等绿灯时候突然感觉想吐，于是就拐到右手边的一棵大叶榕旁吐了起来。好像当时有个女人过来跟他说话来着，那女人的声音他还挺熟悉。张文斌努力回忆着，他用手轻拍自己的前额，突然一个灵光乍现，对，是邓俞菲。她当时旁边好像还站了个男人，张文斌觉得，就自己这体格，邓俞菲一介女流应该是腾挪不动，很显然，是那男人帮她把自己送到酒店来的。这么晚还和她在一块，这是刚约完会回来？向奕生的事，她这么快就走出来了？不应该啊，最近也没听说她那边有什么新动向，张文斌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也弄不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想到昨晚二人外出约会晚归的可能，张文斌就觉得内心憋闷，为了缓和情绪，他将玻璃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昨晚他好像不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对了，他隐约记得被人脱去外套送到床上没过多久就觉得恶心反胃，好像有人帮他催吐来着。他赶忙跑到卫生间，果然垃圾桶里还留有他昨夜吐过的残渣，即便洗手间的玫瑰香氛也掩盖不了这酸臭气，张文斌不禁捏住了鼻子，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还顺手关上门。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继续回想，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还失声痛哭来着，当时有人安抚性地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安静了下来，那人动作很轻，语气也很温柔。很显然，一个大老爷们是干不出来这样的事的，那岂不是说明昨晚留下来照顾他的人是邓俞菲？那男人肯定不是她约会对象，否则他怎么会留女朋友在酒店照顾一个酒醉的异性？想到这点，张文斌激动地搓了搓手。
但转念一想，他又开始担心，不知道他昨夜发酒疯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让邓俞菲听了去，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真心错付，还被女朋友耍的团团转，那可如何是好。想着他一大老爷们喝多了马尿，在马路边呕吐被她看到就够丢脸的了，结果晚上还发癫哭到抽搐，真是要多丢脸有多丢脸，此刻的张文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上一钻，也不知道下次和邓俞菲见面该怎么和她解释。
当他还在纠结时，却无意间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便签夹，他走近一看，一张便签纸上留了几行娟秀的字体。
“文斌，不知你昨日遇到何种伤心事，我不便探究，但希望你能重新振作。生活并非总是一帆风顺，风雨过后重新扬帆起航才是关键。能打败你的永远只有你自己。另房费业已结清，含早餐一份，你早上醒后可去餐厅用餐，望你善自珍重。-邓俞菲”
张文斌用手轻抚着便签上的字，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他将便签纸从便签夹里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裤兜。
张文斌返回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胡子拉碴的，眼袋乌青，不像个人样。他打开水龙头，用力地用水花拍打着自己脸颊，让脑子恢复清明。他抬头对着镜中的自己大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张文斌，你得活出个人样，别让我看不起你！”
他突然想起昨天下午那个司机大哥的话，告别错的人才能和对的相逢，没错，是该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他用手抚了抚裤兜，那里蕴藏着他的未来还有新的希望。
张文斌洗漱完后就到楼下餐厅用了早餐然后就办理了退房手续，等他打车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途经办公区的时候，他发现有人在小声议论，但一看到他就又不作声了。于是，他把工位上的黄婷婷叫进了办公室。
“说吧，大家早上在议论什么？一个个鬼鬼祟祟的，怎么看到我就不吱声了？”
“老大，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你昨天下午没上班，公司出大事了。”
“什么事？”
“技术部的郭昀被警察带走调查了。”黄婷婷一脸的神秘。
联想到昨天早上向奕生在天台跟颜希说的话，张文斌顿时了然，看来向奕生这小子是抓到实证，准备收网了。
看张文斌似是在思索些什么半天没有反应，黄婷婷神色有些担忧，问道，“老大，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不是，就昨天早上方杰溜到楼上安全通道抽烟，听到你和大老板吵架了。然后你昨天下午就离开了，今天早上又没来上班，大家都在猜测你是不是因为你女朋友的事受到了牵连。”
“我说你们这些人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是吗？有那功夫关心老板私事，不知道多用点心思在工作上？我和你们大老板，那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关系，三十多年的兄弟情谊能因为一个女人就闹掰，想什么呢你。”
“我就说嘛，肯定是方杰话没听全乎，看你昨天下午又没上班就搁那脑补，以为你们兄弟二人为女人反目成仇，现在狗血电视剧不都那么拍嘛。当然，老大，我对你那可是信心满满，你看我来公司这么久，你一直把我当自家小妹一样照顾，像你这么重情重义又护短的人，什么为女人反目成仇，这种事怎么可能跟你挂上钩？想想都觉得不可能。”要不说这黄婷婷是个人精，这马屁拍的不留痕迹，不仅恭维了张文斌还顺势表了忠心。
“算你机灵，我和向总吵架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没几个，就坐方杰周围，喜欢传八卦的那几个。”
“我知道你们几个有个八卦微信群，你帮我在群里吆喝一句，所有人对这事必须守口如瓶不许再外传，要是被我发现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们今年的年终奖全部扣除！听到没有？”
“什么八卦群，老大，你肯定是弄错了。当然，你的意思，我会向他们几人传达，你放心，绝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这事。”
“还跟我在这装傻充愣呢？你是想以后和我出去应酬自己喝酒？”
“错了，我错了，老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我这就在群里发信息，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黄婷婷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快速地编辑了一条微信发到了群里，完了还把手机拿到张文斌面前样了样。
“这还差不多，去帮我泡杯茶。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到现在还在头疼。”张文斌坐回办公椅，朝小丫头吩咐道。
“老大，你昨晚喝酒啦？因为失恋，心情不好？”
“刚交代的，你又忘了，怎么，这年终奖是不想要了？”
“我错了，老大，我这就去给你倒茶，你等我。”黄婷婷闻言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一溜烟地跑出了办公室，真是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快的。
张文斌想着自己刚回来有必要和向奕生通通气，顺便问问郭昀的事，于是拨通了内线电话。
向奕生此刻正在办公桌前翻看林阳提交的虚拟管家试运行报告，接到张文斌的内线电话却是一点也不诧异。
“回来了?情绪发泄完了吗？昨天酒没喝多吧？晚上睡得哪儿？”
邓俞菲居然没有联系向奕生，这让张文斌很是意外。
“你管老子睡在哪里，反正老子喝多了有地方去。听说我昨天下午不在，警察把郭昀带走调查了？”
“你听到消息了？”
“你这不废话吗，没听到消息，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干嘛？吃饱了撑的。你啥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迅达二期签约仪式乔伟来闹的那次。”
“这么早？藏得还挺深，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就你那张嘴跟个大喇叭似的，脾气又臭又硬，一点就炸，我能跟你说？我要说了，照你的脾气，不分分钟跑去技术部把那小子叫出去暴打一顿。”张文斌听到向奕生的控诉，在脑中脑补了一下，还真别说，是他会干出来的事，顿时有点词穷。
“那什么，林阳知道吗？”
“知道，我出国前就和他打过招呼了。”
“那你告诉他都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没把我当兄弟？”
“你放屁！张文斌你讲这话，是不是不凭良心？我要不把你当兄弟，我会管你和那女人的破事？要不是顾忌你，你信不信我分分钟把那女人送进去蹬缝纫机？你还怪我，谁叫你嘴巴没林阳牢靠，性子也没他稳重。”
向奕生这话倒是没错，林阳虽然年纪比他小，但做事的确稳当而且嘴巴严实。
“那你新闻发布会打算怎么弄？”
“一是要披露联合并购细节，二是要披露二期项目代码泄露真相，把乔伟唆使郭昀窃取代码的事公之于众，三是要对外通报二期项目虚拟管家试运行情况。”
“不是，二期项目不是已经暂缓了吗？”
“那是对外的说法，其实这段时间林阳和迅达的姚政廷一直在进行试运行。姚政廷是邓俞菲的人。代码泄露的事让俞菲受到了影响，停职接受调查，她就把这事交托给姚政廷去跟进了。俞菲的父亲资助姚政廷上的大学，不过迅达没人知道这层关系。”
“搞了半天，你们三个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你怪谁？本来昨天我是要跟你说的，也不知道是谁失了恋就要死要活的，你说你丢不丢人啊？”
“你还说呢，就昨天我俩在安全通道大打出手的事还被方杰听到了，昨天下午郭昀被带走调查，我又不在公司，搞得底下人都在脑补说我摊上事了。要不是我机敏，用年终奖作为威胁，这事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你还好意思说呢，还不是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让你看清那女人的嘴脸，你还和我动手，搞得老子我到现在胳膊都还在疼。真是越想越气，为了这么个女人，你居然和我动手。”向奕生想到这事就来气。
“是，是我的不是。你呢，瞒着我的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我跟你动手的事，你也别提了，咱俩算两清，你看行吗？”张文斌觉得自己有些理亏，语气柔和了不少。
向奕生知道张文斌这是在给自己递梯子了，也不好再矫情，于是正了正嗓音，“看你失恋心情不好，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要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就是见的女人少了，所以遇到颜希那样的，就失了心魄，被她弄得五迷三道的。”
“我呸，搞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陆安然是初恋？”
“谁和你说的，我在安然前面可是谈过两任女朋友。”
“装，你继续装，还搁我这鬼扯呢。林阳和俞菲都告诉我了，你还真是吹牛不上税呢。你要再信口开河，信不信我回头告诉安然？想必她对你那些情史一定很感兴趣。”
“唉，你这人，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我也就是吹吹牛，这不犯法吧？”
“真该让那小丫头看看你这不要脸的样子。”
“你就是去告状也没用。不懂得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我在安然眼里就两个字，完美！”
“懒得跟你说，说正事，郭昀的事要先舆论发酵一下。我等下去联系一些媒体放点消息出去。估计等新闻发布会开的时候，舆论就该起来了。”
“你说的没错，郭昀为了减刑肯定会把乔伟供出来。窃取商业机密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相信用不了多久，警察就能把他查个底儿掉。我们只需要把手上的证据交出去就行了，顺便在舆论上帮他造造势。”
“老子早想收拾他了，妈的，当初迅达的事，他可没少雇水军黑俞菲。”一想到这事，张文斌就恨得牙痒痒。
“张文斌，你不对劲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俞菲有好感啊？怎么一提到她，那么激动？”
“你别瞎说，我就是，我就是把她当朋友。我要是被人冤枉泼脏水，你能无动于衷？”张文斌一本正经地说道。
“行，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作为兄弟我只能提醒你一句，像俞菲这样优秀的女人，你要是动了心，可得抓紧时间采取行动，时间可不等人。谁知道这潜在情敌有多少呢，你说是吧？”向奕生决定逗逗张文斌，故意说道。
“知道啦，就你话多。”张文斌急的挂了电话。
三十多年的兄弟，张文斌对邓俞菲的在意，向奕生看得清清楚楚。本来他还担心张文斌离开颜希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现在好了，只要他自己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以他的行动力和赤忱，想追到邓俞菲应该不是难事。他和邓俞菲两个人，一个外放一个内敛，一张一弛性格互补，别说，还挺般配。眼下只有新闻发布会一件事情要忙了，和文斌也冰释前嫌，向奕生突然松了口气，此刻他只想听听爱人的声音。
“干嘛呢，这还没到中午午休呢，大老板又不好好工作。”陆安然接到电话，对向奕生调侃道。
“我回来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人，你都不想我吗？我太伤心了。”向奕生委屈巴巴地控诉道。
“你少来，昨晚上不还视频了吗？你怎么谈起恋爱那么粘人，要是被你公司的人知道，可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听老婆话会发达。”
“你这话倒是没错。说吧，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是要干嘛？”
“文斌早上回来上班了，我和他的事已经说开了。”
“那就好，我就说嘛，文斌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失恋嘛，更何况是在那样的场景，是个正常人都会情绪失控，更何况文斌哥对她用情至深。”
“不过，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
“我发现张文斌这小子对邓俞菲不简单。”
“你是说文斌哥对俞菲有好感？”
“嗯，他刚刚和我通电话，提出要利用舆论造势找乔伟的麻烦，听那话分明是要给邓俞菲报仇。我问他，他还不承认，多说两句，急的电话都挂了。从小到大，他还真是一点没变，只要被人戳中心事就容易炸毛。”
“这样也挺好的，他们一动一静，还挺互补。一个是你发小，一个是你校友，怎么，你不帮忙撮合撮合？”
“不着急，得等那家伙自己想明白。他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为啥要挂我电话。放心，等他想明白了不用我提，他都会来找我问的。安然，我晚上去你家吃饭吧，本来想说等新闻发布会再去找你，但我实在是想见你，而且叔叔阿姨那边最近也承受了不小压力，我觉得我有必要登门澄清下原因，表表诚意。要不，晚上下班我开车去接你吧，然后我们买点菜回家做。你中午给阿姨打电话让她晚上别做菜了，等我回去弄。”
“行，那我等你下班来接我。你不要再开小差了，抓紧时间回去工作，身为老板更应以身作则。”
“领导说的是，那我这就去工作了，晚上见。”
“晚上见。”
陆安然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