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岭和路晚岑到的时候,此时宴会已经开始了,皇帝坐在最上面,一左一右坐了两位嫔妃,贵妃刘氏和淳妃白晗。
忽略掉皇帝带有不满的视线,萧决岭坦然的拉着路晚岑落座,除了请安行礼,全程没有再给皇帝一个眼神。
不过今天他不是主角,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西塞王身上,没有多余的功夫往他身上瞟。
皇帝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跟自己儿子吹胡子瞪眼,只能压下不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决岭和西塞王之间隔着萧决启和怀王妃,但这并不妨碍他跟西塞王说话。
他举起酒杯,面向西塞王,“听闻王爷此番进京还带了西塞二公主,怎的不见人呢?”
西塞王满饮一杯,道:“小女初来京城,水土不服,适而无法进宫面圣。”
说罢,他转身面向皇帝,行了一个西塞的歉礼,“还请吾皇海涵。”
皇帝面露疑惑,但很快掩饰了过去,“无妨,西塞王远道而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开口。”
“二公主身体抱恙,朕也挂心,晚宴后让太医随你一同去客栈看看,太医院的药材应有尽有,必定药到病除。”
“多谢吾皇。”
“听闻二公主貌若天仙,是西塞最漂亮的人,今日不能一见,实乃本王之憾啊。”
西塞王笑笑,“王爷谬赞了,小女实在当不起如此赞誉。”
萧决岭笑着摇头,“王爷何必谦虚,二公主若是俗物,王爷就不会十几年来不露半点风声了,想来二公主必定如神仙下凡,所以才会让王爷宝贝珍藏至此。”
萧决岭的话让西塞王的眼神变了变,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萧决启。
哪里有什么西塞二公主,不过是萧决启自己杜撰的而已,就连他自己,都是半个时辰前才被萧决启告知的。
“小女怕生,等日后有机会再与王爷见面。”西塞王不欲再进行这个话题,言语间透露着敷衍。
但萧决岭偏不如他的意,他轻笑,眼神在西塞王和萧决启身上流连,良久再次开口,“姑娘家怕生不要紧,要紧的就怕王爷拿不出人来,本王跟昔日的襄王妃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可从未听她说过自己有一个妹妹,只听说有一个弟弟呢。”
说罢萧决岭看向了坐在西塞王身后的赫连丛。
赫连丛也看向了他,不由得想起方了才阿姐跟他说的那些话,眼神变得紧张了些。
这时,萧决启转过身来看向萧决岭,“九皇弟身在京城,如何能知道王爷的家事。”
“皇兄不也人在京城,皇弟不知,难不成皇兄就知道了?”萧决岭睨了他一眼,一副难不成还有内情的表情,“还是说皇兄对西塞的事了如指掌?”
二人之间的氛围两句话就变得剑拔弩张,周围的大臣们立刻噤若寒蝉,纷纷看向他们。
而皇帝则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萧决岭提出质疑,他才看向萧决启,眼神里带着不悦。
眼瞧着气氛愈发紧张,赫连群突然站了出来,“劳二位皇子关心,小妹自幼身体不好,巫医说须得静养,适而这些年都不曾露面,家里人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提及。”
“今岁初身体渐好,又听玉儿说京城的风景甚美,这才央了父王一起来,等过些日子小妹适应了京城的气候,身体好转,小王再亲自登门邀二位皇子小聚,届时再向二位皇子引见小妹。”
“原来如此。”萧决岭一脸恍然大悟,旋即便是一脸的歉意,“是本王唐突了,还请赫连王子不要见怪。”
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做戏的成分,那叫一个真啊,看的一旁默默吃东西的路晚岑大为震惊,在心里给他竖大拇指。
乐坊里唱戏的都没萧决岭会装。
当然,一山还比一山高,若是跟萧决启比起来,萧决岭那点功夫,就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京城的气候养人,西塞王不若在京城多逗留些时日,说不定时间长了,二公主的病便好了呢。”
“宫里的太医妙手回春,若是能治好二公主的病,倒可了王爷一桩心愿。”
萧决岭拍手叫好,“确实不错,若是还能再为公主择一良婿,就更是妙不可言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看向了西塞王,眼神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似的。
西塞王的脸上闪过些许尴尬,幸而赫连群还算冷静,他笑着说道:“若能如此,便再好不过了,西塞和东弈世代交好,西塞的公主能嫁到京城,不更说明两国关系非同一般吗。”
“这是自然,两邦联姻,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萧决岭也笑着回赫连群的话,“当初父皇也是考虑到两邦的友谊,所以才送还了大公主,不知大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萧决岭说话的时候,萧决启一直不动声色的留意着他的表情,一整晚,他都隐约感觉萧决岭要生事,但不知道他究竟憋着什么坏,心里惴惴不安的。
直到他提及赫连玉儿,他才开始慌张,为了安全起见,他朝身旁的广玉招了招手,附耳跟广玉说了什么。
而赫连群不愧是西塞王选中的接班人,这种时候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扯,“劳殿下关心,玉儿一起安好,就是时常挂念吾皇,她常同父王讲起吾皇的仁政,小王出发前,玉儿还特地嘱咐小王,让小王带她向吾皇问好。”
赫连群甚至还能吹一波皇帝的彩虹屁,他一边跟萧决岭说话,一边朝皇帝拱手,“吾皇万岁,小王代玉儿问候吾皇,愿吾皇千秋鼎盛,福寿绵延。”
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不糊涂,听得出这些言语间暗藏的汹涌,经验告诉他,今晚怕是要生事。
他的眼神一直在萧决岭和萧决启身上流连,心里猜测着,这二人今夜又会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皇帝脑海里刚闪出这个念头,殿外一个突兀的声音就突然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王兄厚爱,在对皇上的祝福,玉儿想亲自跟皇上说。”
赫连玉儿突然出现,引得众人一阵唏嘘,而最让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得,整幺蛾子的来了,皇帝两眼一黑,紧紧的盯着赫连玉儿,片刻之后又看向了萧决启。
一时间,疑窦如云雾般在殿内汇聚,众人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纷纷交头接耳地猜测着这个孩子的来历。
他们的目光紧盯着赫连玉儿,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线索。
可她却没有分毫要解释的意思,径直走到了殿中央,抱着孩子跪下,“赫连玉儿携皇孙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孙!
这下殿内算是炸开了锅,大臣和妃嫔们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奇的,猜疑的,说得一个比一个精彩。
“玉儿?”西塞王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赫连玉儿莞尔,“父王何时给玉儿添了个妹妹了?玉儿离开西塞多年,竟不知还有这等事,不知妹妹现下在何处,玉儿还未见过呢。”
西塞王沉默,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而赫连群则沉着脸,表情里有一种被破坏了好事的憋屈感,他死死盯着赫连玉儿,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估计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
三人之中,唯有赫连丛脸上露出了大大的微笑,“阿姐......”
赫连玉儿听到了赫连丛的声音,朝他微微一笑,向他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极其缓慢,一步一步的,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尖儿上,她每走一步,周围人的呼吸就颤抖一下。
她最后站定在了萧决启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说,“王爷,孩子方才哭闹不止,玉儿怎么哄都哄不好,估摸着是想念父王了,玉儿没办法,只能带孩子来找王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孩子往萧决启面前抱,估计是她动作太大的原因,手腕露了出来,手腕上的伤痕也跟着露了出来。
“嗯......”殿内又是一阵唏嘘,顷刻间,众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差点都忘记了呼吸。
不用当事人解释,也用不着澄清,他们的脑海里已经编排了一场囚禁强制爱的戏码。
强占弟弟遗孀,生下孽障,最后还试图用一个不存在的西塞二公主瞒天过海,狸猫换太子。
萧决启咬紧后槽牙,迟迟没有接过孩子,赫连玉儿也倔,就保持着递孩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估计是姿势不舒服的原因,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但萧决启和赫连玉儿没有一个人心软。
最后还是怀王妃看不下去,站起身把孩子抱了过去。
孩子一到怀王妃手里立刻就不哭了,还朝怀王妃伸手笑呢,一看就知道怀王妃经常抱孩子。
“昀儿真乖,母妃哄你哦。”
“嗯……”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殿内静得能听见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怀王妃短短一句话直接惊傻了众人,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昀儿?母妃?怀王妃?赫连玉儿?
“萧决启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水了。”在一片寂静里,路晚岑压低声音用只有她和萧决岭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皇帝的眼神好吓人,眼睛里跟有刀子一样,可是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别不是被气傻了吧。”
萧决岭回应道:“别急,没完呢。”
他话音刚落,赫连玉儿对着萧决启再次开口,“王爷看上去不开心的样子,是因为玉儿在这里的原因吗?”
“您不喜欢昀儿了吗?您不是还说要封昀儿为世子,将来继承您的王位吗?”
怀王妃一顿,旋即抱着孩子离开了琼芳台。
周围人全然一副呆滞的表情,而全场脸最黑的,要数皇帝了,立一个留着西塞血脉的孩子为世子,这样的诺言怀王都敢许,这让皇帝气不打一处来,看萧决启的眼神越发不生气。
一旁的贵妃终于是整明白了情况,边感叹萧决启胆大包天,边琢磨着如何跟皇帝求情。
她几次看向皇帝,可都被皇帝的眼神吓得不敢开口。
白晗抱着手看热闹,见贵妃要开口又不敢的,轻笑一声,“贵妃姐姐看上去倒是全无惊讶,难不成是早知道了?姐姐骤然添了这么个皇孙,妹妹可要恭喜姐姐了,日后把孩子也接进宫,那姐姐宫里,可就热闹了。”
“你——”贵妃想要说什么,但被皇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下头,赫连玉儿还在持续输出。
“王爷不是还要娶玉儿为侧妃吗?怎么不说话呢?今日我父王和皇上都在场,您快去请旨吧。”
“只是玉儿身份特殊,对外还是宣称我是西塞二公主吧,否则若是让外臣知道了我的身份,对王爷的清誉不好。”
哈哈哈......现在就好了吗?大臣们心里如是想着。
“幸好王爷一早就放出了风声,等咱们成婚,只叫外头人以为我是我妹妹,断不会认为王爷瞒天过海,罔顾人伦的。”
萧决启不说话,赫连玉儿又转头看向了西塞王。
“父王,王爷说她很早就心悦我了,可碍于我襄王妃的身份不敢僭越,如今女儿已经是自由身,还请父王答应王爷,莫要为难于殿下。”
好好好,又添一罪,难怪要强占,原来是一早就觊觎弟妻了。
西塞王没有开口,开口的是赫连群,“玉儿!你住嘴!休得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诬陷皇子。”
“诬陷?”赫连玉儿突然诡异一笑,然后骤然挽起衣袖,又提起裙边,将手腕和脚腕的伤痕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面前,“我身上被铁链锁过的痕迹可还没消呢,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去怀王府看看,芸禾轩内的铁锁还没拆呢。”
“皇上!”赫连玉儿突然高呼一声,“请皇上为玉儿做主,为死去的襄王做主,他生前虽然有错,在好歹也是皇子。”
“怀王觊觎弟妻,囚禁强占,逼迫我生下孽障,今夜又安排了一场刺杀,拿父兄性命要挟,让父兄配合他演戏,瞒天过海困我于京城,实则是为了得到我父兄的支持,让整个西塞为他所用。”
啧啧,萧决启真是冲破道德的边缘,毫无底线。
路晚岑背地里摇头,鄙夷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反观皇帝,别的他听没听进去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听进去了‘刺杀’两个字。
因为,萧决启若是可以在宫里安排人刺杀西塞王,那总有一天,也能背地里朝他下手,“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