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安眼中闪过一丝感慨,他能想到王赞离京这一路的坎坷,便宽慰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无奈与艰辛。你能治愈眼疾,平安归来,已属不易。”
王赞眼中闪烁着泪光,接着说“东岳山下的日子过得平静又舒心,晚娘聪明伶俐,自小偏爱药理,我便将所学倾囊相授。她对医术有些不同旁人的悟性,没过几年医术便与我相当。在我上山后,医馆一直交给她和贤婿打理着。直到有一日,一帮山贼血洗村庄,我内人和贤婿都在那时遭了难。晚娘带着宽儿去山上挖药才勘勘躲过一劫。”
听闻王赞家中巨变,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晚娘已泪如雨下,一旁的宽儿极力睁大眼睛,不让眶内热泪溢出来。站在沈辞安身后的忠叔亦用衣袖抹着眼角。
沈辞安脸色凝重:“世事无常,你一家遭受如此横祸,实属不幸。晚娘和宽儿能幸免于难,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岭南多有流寇山贼,山贼血洗村庄,官府没给个说法?”
“侯爷,官府总是各有说辞,因梅州在慕王的封地,当时朝廷还有言官上奏参了慕王治下不严,放任山贼迫害百姓,听说闹的动静还挺大,侯爷应该知道这么回事。”
提到慕王,沈辞安不自觉地紧锁眉间,“原来如此。”
王赞接着道,“月石山人得知我家巨变,便让我将晚娘和宽儿接到隐庐,他一见宽儿便很是欢喜,收了宽儿当关门弟子。直到月石山人仙去,我们祖孙三人决定离开那伤心之地。我们走走停停,所到之处只要是百姓所需,我们都会停下为他们医治。最后来到桃花镇,因为这里有我内人最爱的大片桃林,所以就在镇上安下家来。”
王赞说完,对着女儿和外孙招了招手,“侯爷,这是小女王晚。这是我外孙贾承宽。”
王晚带着儿子上前一步,对沈辞安行一大礼“小女王晚拜见侯爷,之前用了假名,并未刻意隐瞒,是随了相公之姓。望侯爷谅解。”
“承宽见过侯爷。”贾承宽跟着母亲向沈老侯爷行礼。
“快快起来。”
“侯爷,今天我来为你施针吧。”说着,王赞站起身来。
沈辞安伸手制止,笑着对承宽道“承宽,今日麻烦你来施针如何?”
“不可呀,侯爷。”身后的忠叔脱口而出,他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老侯爷的身体也非同小可,那少年也才十多岁的模样而已。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啊!
沈辞安似乎早已预料到忠叔的反应,他轻轻拍了拍忠叔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贾承宽看了母亲一眼,知晓儿子医术的王晚,脸上一片淡然,眼神中并无阻止之意,他又看向外祖父,王赞对他微微点头。
得到了母亲和外祖父的认可,他再次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说“老侯爷,若不嫌弃,承宽愿为侯爷诊脉施针。”
朗朗少年信步上前,在老侯爷对面坐下,将手轻轻搭在老侯爷的手腕上,低垂眼眸细细感受从指尖传来的跳动,脸上全无青涩之意。那专注的模样,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自信,仿佛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十多岁的少年,而是那位经验丰富的月石山人。
沈辞安见状,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与期待。
诊脉完毕,承宽缓缓收回手,让忠叔扶老侯爷去内室躺着。
沉吟片刻后,他从医箱中取出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手法娴熟地在老侯爷的几个穴位上轻轻扎下,“大椎,统全身阳气而主表,曲池 合谷主气化传导,助大椎调和,清里达表。百会 为阳主气,太冲 为阴主血 皆为气血通行之关......”
每下一针手法娴熟而轻柔,听着他不疾不徐一一道明,看着老侯爷气定神闲,忠叔悬在空中的心才敢慢慢放了回去。
在针入穴后,老侯爷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仿佛能感受到体内气血流动的顺畅。
施针完毕,承宽轻声告诉老侯爷稍作休息,随后收拾好器具,退到一旁。
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自满得意之色,双瞳犹如一潭古井,深不可测。
不一会儿,老侯爷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轻松神色,他望向承宽,醇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承宽,你的手艺果然厉害,老夫感觉好多了。”
一旁的王晚和王赞,眼中的自豪与欣慰难以掩饰。
王赞轻声对沈辞安说:“承宽自小便对医术有着浓厚的兴趣,一直勤奋好学,不曾有过丝毫懈怠。前些年跟着月石山人,更是勤勉不辍。月石山人对他更是倾囊而授,如今他的医术的确可以一夸。”
沈辞安听后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月石山人果然慧眼识珠。”
忠叔快步走到承宽面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满脸诚恳地说道“老奴见识浅薄,不知公子医术如此深厚,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海涵,莫要怪罪。”
承宽连忙上前一步,将忠叔扶起,“忠叔言重了,我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说完他向众人微微欠身行礼,然后退到了母亲王晚的身后,那姿态既有少见的谦逊,又不失医者的矜持与自重。
沈辞安见此情景,心中更是赞赏,他感慨万分地看向王赞,“王兄,承宽不但医术高明,性格又如此沉稳,将来必成大器。你有承宽这样的后辈,真是令人艳羡。”
王赞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爱护之意,“我只希望承宽能为更多百姓消除病痛,不想他再步我后路。”
沈辞安不知该如何接下王赞的话,一时之间,室内的气氛倒有些冷下来。
忠叔见状,连忙对着王晚母子说“贾散人,姜夫人正等着您,她特别吩咐过,等侯爷施针完毕后,让我务必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晚母子见此,便起身与老侯爷先行告退,跟着忠叔往外走去。
这样一来,屋内便只剩下沈辞安与王赞两位多年的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