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宽与肃离目光对视,想看清他目光中包含着的情感,那里混杂了太多太多。
“研制药丸也不是不可,但若是数量多,我可能凑不到那么多的药材来熬制。”承宽直接说出自己的顾虑。
听到承宽的应承之意,肃离眉头渐展,“只要承宽兄肯伸出援手,药材自是不用担心。”
站在不远的长乐突然清了清嗓子,景玄侧头向街上看去,锦言和言云已从脂粉铺子中走了出来,见到长乐在茶铺,正往这边走来。
锦言和言云走进茶铺,看到桌边坐着一位陌生公子,双双停下脚步,俩人犹如小兔般瞪着眼睛。承宽第一次见着锦言这么胆小且有趣,笑意飞上眉梢。
景玄上前为她们解释道“这位是我书院认识的肃离公子,与承宽和祖父都相识的。”
然后他走到言云前,小声揶揄道“云丫头,你平日胆子不是挺大的吗?今日怎么如此胆小?”
锦言一听这话,心想着“哪有哥哥这么挤兑自己妹妹的?”
肃离站起身来,拱手道“今日街上偶遇景玄兄,顺便坐下一起饮茶,未曾提前告知,吓到两位姑娘,是在下的错。景玄兄,承宽兄,那我先告辞。若有机会,我请两位来书院一叙”
见到肃离远去,言云和锦言才在桌旁坐下。
景玄见她俩都两手空空,打趣道“那铺子里竟没一样被看上的?”
锦言看了一眼言云,“我和言云说,那铺子里卖的都不如我娘做得好,等我回去我做一些送给她。”
“这得一言为定,我就等着你送呢。”
坐在一旁的承宽,难得加入这个话题“在青州,梅姨做的油膏香脂就是一绝,你看锦言就知道效果。”
承宽这话说的是客观情况,景玄听在心中却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这株花是自家的。
他站起身来,“时辰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承宽看了看天色,“景玄兄,那麻烦你把锦言送回去,我还是得去看看铺子修葺得如何。”
侯府林氏屋内,林氏喝完江知暮刚刚送来的燕窝,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知暮,你亲手炖的燕窝果然好喝一些,你有这孝心就够了,以后这种事情就让下人去做。”
“侍奉公婆,让夫君宽心,是儿媳的本份。”江知暮笑意盈盈地回道
她在林氏下首坐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婆母可曾听说二弟那未过门的媳妇一家来了洛城。”
林氏一惊,自从老侯爷为景玄定亲后,她只知道未来亲家是程国公之女,嫁给了余杭的商贾,虽然颇为富裕,但毕竟没有一官半职,总是低人一等。
“你是从何听说的?”林氏问道
江知暮笑着说“我也是猜的,冬青去门房听到言云姑娘去叫了马车,好像是要和二弟那未过门的媳妇一起去逛市集。”
“云丫头,什么时候认识那姜家姑娘?”林氏越听越糊涂了。
“儿媳自然也觉得奇怪,看起来言云妹妹还是人缘活络得很呐。”江知暮抬手抚了抚发髻,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冬青。
冬青会意,走上前向林氏半蹲下身子“大夫人,言云姑娘最近与孟家姑娘走动得颇为勤快。那日我还看见孟姑娘的马车到侯府来接言云姑娘呢。”
“孟姑娘?可是大理寺卿孟长亭家的嫡长女?”林氏问
“回母亲,是她。她父亲现在可是陛下跟前器重之人,家世门第都不错。”江知暮应和道。
“云丫头能与孟家姑娘攀上关系,也是个能干的。”林氏赞道
“那就由着言云妹妹吗?”江知暮有些不依不饶。
林氏心中略有些不快,“云丫头是二房那边的,她父母都健在,侯府的规矩她娘会看着。旁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江知暮听着婆母无意掺和进来,又转了话题“婆母,夫君最近公务繁忙,一直早出晚归,人都消瘦了很多。”
提到她心尖尖的大儿子,林氏的脸上浮起了愁云“景星这孩子受苦了,你父亲去求过祖父,回来只说水患治理原就不易,但若真的治理成功便可名垂青史,官场上一帆风顺也不好,总要有所历练才行。”
“母亲,我不求夫君名垂青史,只求他顺心平安。现在他终日眉头不展,愁眉苦脸,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林氏微微蹙眉,叹道“希望我的景星能早日熬出头。侯府可都指着他了。”
她又好似想起什么般,“知暮,刚刚你提到姜家,他们住在何处?”
“若是母亲想去看看,我便着人去打探一下。”江知暮说话总是这么滴水不漏。
等江知暮走后,林氏走到美人榻处躺下,闭上眼睛养着精神。
她心中对那姜家存着好奇,确切说是对那姜夫人有探究之意。
想当年,她一袭红嫁衣跨进侯府大门,三拜九叩首后,婆母当着众人的面,仔细叮嘱大爷要一心一意对待正妻,不能存了旁的心思扰了家庭和睦。
红盖头下的她没想到婆母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如此偏爱自己,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对婆母百般孝顺。
自此晨昏定省风雨无阻,大爷看着她如此孝敬双亲,果然对她也恩爱有加,后宅妾室通房都形同虚设。侯府因着婆媳融洽成为洛城后宅的标杆,多少贵妇们羡慕她干净敞亮的后宅院子。
日复一日,日子在平静中流走,婆母总归没熬过那个冬日。
婆母临终前,公公坐在婆母的床前握住婆母干枯的手,她半跪在床前的脚榻处伺候着,她看到婆母用尽力气挣扎着撑起身子,公公托住她的背,婆母嘴唇抖动着,公公附耳听着。
婆母前面说了什么她没听见,但最后一句「相敬如宾几十年,不及一枚心头朱砂痣。」清清楚楚落到她耳中。
公公轻轻抚摸着婆母干瘪的脸庞,柔声说“下辈子,我先找到你。”
婆母听完,淡淡一笑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有一滴浑浊的泪。
身后哭声一片,她的心中却如乌云压城,电闪雷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