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去世之时,我方才十五岁。
朝臣不满他的功绩,设计他去平复北部动乱。
自那之后,我被金玄叔收留。
他从兄弟间的王位斗争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北漠新的可汗。
阿爹去世后,我一改往日吊儿郎当之态,投入军中,上阵杀敌。
起初我只是一个毛头小兵,跟在队伍中,悉听将领吩咐。
我想成为阿爹那样、为世人敬仰之人。
因此在战场上我冲锋陷阵、不要命地往前冲。
旁人歇息时,我亦不曾休息。
那几年我没日没夜练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担得起阿爹儿子这个身份。
我不想凭借和可汗的关系上位,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是宁枭。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宁枭。
与任何人无关,我只是我,无人能取代的存在。
那几年豁出去的努力,逐步有了收获。
从无人在意的普通士卒、到小有名头的校尉、随后是中郎将,再到最终的那个位置——北漠大将军。
我的确年少轻狂。
那时候意气风发,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我轻看朝臣们的阴谋算计,为之不齿。
然太过自负,也不是件好事。我没少被人构陷、栽过跟头。
多方面收集了南胤朝堂的消息、我也亲自暗中查探过多回。
那道横亘在两国交界处的城墙,成了我最好的试炼机会。
终于,如愿以偿得到攻打南胤的机会。
这是我期待已久、展现自身的时候!
战前几天,我军在长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
我不喜欢待在帐内,反而更爱站在营中远眺长城。
那是我的目标,也将是我将领生涯的起点。
军中跟随我多年的兄弟,早就想庆祝一番。
我本无意提前庆贺,可那天下午舞娘们来到军营之时,我看见了一抹艳丽的红色。
她从骆驼上下来,日光倾城,红裙飘飞,映照在苍凉的戈壁中,无法言喻的美。
不得不承认,这幕画面美得惊心动魄。
虽未见到她模样,我却生了兴致。
就如秦明说的,男人不应该只有事业。
我这个年龄,被可汗催了多次,也许是时候该尝尝女人的滋味。
帐里,我坐在上方,看她们翩翩起舞。
为首的女人的确与众不同,她总能很轻易抓住我的视线。
一颦一笑媚眼如丝、一举一动极尽引诱。
虽然怀疑她居心,我却难以移开眼。
所以,我当下要了她。
军中将士皆说,不过是一个女人,玩腻了踢走便是。
说来她是我第一个女人,直到看到那抹处子血,唤回我清醒。
军中女人哪有干净清白的?我当即断定有古怪。
我开始处处针对她、折磨她,直到确认她是南胤的细作。
可离开那几日,脑海里始终出现她的身影。
这种不能控制的情绪令人烦躁,好在我回去那日,她完整待在将军府。
不得不承认,她是此生最让我好奇的女人。
我开始惦念她的身子、再到惦记那张脸、那个人。
往后日子,我再放不下她。
可后来,因为我的自负,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我失去了我们的孩子,也失去了她……
秦烟不在的时候,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府里的一切无不提醒着我,曾经度过的朝朝暮暮。
于是我下定决心,不顾所有远赴南胤,只为见她一面。
那夜的烟火璀璨,使我铭刻一辈子。
我们再度交融,指尖下传来的温度那样真实,她的种种反应说明——她心中是有我的。
这令人无比雀跃。
谁知再回北漠,这一别四年有余。
那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呢?
处在同一片天空下,她在万里之遥的京城,可我被束缚于将军府内,日夜思念。
想念一个人太久,也会出现幻觉。
我开始在院子里见到秦烟。
有时我站在门边,似能看到她在葡萄架下乘凉。
有时我在院中打磨孩子的木马,恍惚听得她唤我名字。
有时深夜里寒凉,我觉得她就在身边,一如当初每一晚她躺在我怀中。
可当伸出手,手心依然空落落的。
我知道,她并不在。
她在京城的皇宫里,应是在别人身边。
我从未觉得日子这样漫长过。
没有她的日子,好像有一把无形利刃,缓慢刎过我脖颈,虽不锋利,那钝痛浸入肺腑五脏,让人无法呼吸。
不知不觉中,我感到自己苍老许多。
不只是脸上、亦是心里。
度日如年。
忘了过了多久,等到我再鼓起勇气找她时,她和云知行恩爱相偕,还带了个娃娃。
那孩子唤做昭儿,是我与她的。
知道真相的那刻,我无法形容交集百感。
也许,老天看我过去几年太难,仍愿意拯救我。
这是天意,我坚定的认为。
因此,我死皮赖脸跟在她身边。
即便不能日日见到、即便没有任何身份,只要能见到那张脸,我甘之如饴。
我亏欠她们母子太多。
这几年,的确要谢过那个死对头。
若没有他的陪伴,我不敢想秦烟会如何。
可一码归一码,我仍旧看不起他。
不过一个心思深沉的小白脸,不择手段留下了秦烟。
但她心里早已装了他,我看得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
犹记那日京城郊外,阳光明媚。
不经意间一瞥,我注意到有一女子即将落马。
那人太像她了。
所以我什么也没想,救下了她。
至于后来种种,都不能迫使我离开秦烟。
哪怕是陪着她,去找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亦无一丝怨言。
曾经,我也是她心中的人。
只是我太过以自己为中心,忽视了她许多。
后来云知行的确回来了,三个人面前,终究有一个人多余。
我不是没有矛盾过。
天下女子那般多,为何就非她不可?
就算是孤独终老,又能如何呢?
可我早已尝试过,看不见她的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时候我陷入怀疑,秦烟是否真的给自己下了什么蛊?
就像当年那个巫蛊娃娃一般,她是不是真的会歪门邪道?
要不然一贯骄傲自大如我,怎会冒出这些想法?
所有的猜想到最后不攻自破。
针对以上虚妄的想法,我只能付之一笑。
秦烟没对我做过任何事。
我只是爱上了她,而已。
此爱,亦是蛊。
被毒而不自知,且欣然往之,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