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迟大爷那里捡漏了如意耳的双耳瓶,图乾就再也没联系上迟大爷。
博物馆升级要一个月的时间,图乾也并不着急去迟大爷那里捡漏,迟大爷那边图乾也就暂时没有上心。
只是图乾这个吃货,会经常想念刘阿姨做的煲仔饭。
既然迟大爷这么急,图乾也就饭也不吃,直奔迟大爷家去了。
再次到达迟大爷家,图乾眼中,却有了一种破败的感觉。
菜园里长出了不少杂草,院子里物品的摆放也有一些杂乱,刘阿姨养的小鸡也都没了。
迟大爷听到声音出来,一照面,看得图乾非常惊讶。
迟大爷仿佛老了十岁一样,头发白得更多了,身形也更佝偻了。
“迟大爷,您……”
迟大爷摆摆手,阻止了图乾的问话,语气有些消沉,“先挑东西。”
图乾不好再问,跟着到仓房挑老货。
打开时间之眸,四面架子上已经没有老货了,图乾估计,应该是自他上次挑完之后,迟大爷并没有补货。
于是,图乾开始在仓房中间,那四口麻袋里翻找。
迟大爷递给图乾一条空麻袋,“不要的,放这里,这样快些。”
图乾感觉迟大爷说话,没有了气力,他心里琢磨,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接过麻袋,图乾按照大爷的话做,不够老的东西,都放进了空麻袋,老的则放在一旁地上。
四口麻袋里的东西,要比架子上摆的多得多。图乾分拣要用不少时间。
迟大爷拿了条板凳,坐在一边看图乾挑拣。他的眼神聚焦在图乾的手上,又像是在看着遥远的某个地方。
“年轻那会儿插队,到了天府,遇到了你刘阿姨……”
迟大爷给图乾讲起了他年轻时,和刘阿姨的过往,那追忆的眼神,更像是在讲给他自己。
图乾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不自觉的,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迟大爷讲完了自己的故事,这时,图乾也挑完了老货。
看着图乾挑出的三十多件东西,迟大爷点点头,“小图,你是个好眼力的。来,我给你看看这个。”
说着,迟大爷艰难地站起身,从木架子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件包裹着的东西放在小桌上。
迟大爷缓慢地打开包裹着的一层层布,显然他很珍惜这件东西。
当遮挡皆除,障碍尽去,图乾看到一个青花的盘子。
盘子的目测直径,不足二十厘米。
内底和外壁都绘着青花寿石、菊花和蝴蝶的纹饰。
要在以前,图乾只能看出画的好看。
经过酒中仙加持下的知识积累和顿悟,图乾已能看出这构图的深意。
菊花,象征着杞菊延年、九秋同庆。
“蝶”同音“耋”,飞舞在花上的双蝶,象征八旬长寿。
寿石也是用其长寿的意思。
这样,蝶、菊、寿石相应,构成了一幅寓意益寿延年的美图。
“迟大爷,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盘子是雍正朝的吧?”
雍正皇帝喜好花道,品味超过清朝其他所有的皇帝。
图乾一直认为,雍正朝的瓷器,艺术性是清朝最高的。
这个盘子构图精妙,青花发色雅致,画技高超,图乾觉得非雍正朝莫属了。
迟大爷点头赞到,“小图好眼力呀,大爷我眼力最好的时候,也不如你。”
图乾拿起大半的那片盘子,翻转过来看,果然是“大清雍正年制”的六字款。
第一次不依靠技能,凭自己的眼力看出了老货,可图乾却高兴不起来。
他摇头道,“可惜,断成了两半。”
迟大爷摆手,“没什么好可惜的。我现在就后悔,为什么当初那么宝贝这件东西。
为了这个破玩意儿,我还冲你刘阿姨发了火,冷战了好几个月。
现在想想,那几个月,她是怎么熬过来了呀。”
迟大爷说着,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小图,这个盘子送给你了。”
“那怎么行?”
图乾不肯接受,“这盘子要是完好,可是过百万的东西。碎成两半,也能值十几二十万呢。”
迟大爷拭掉眼泪,摆手道,
“物不成器,不值钱。
家不完整,不成家。
你刘阿姨走了,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我今天把这盘子送给你,让它有个好去处,算是给过去的我自己一个交代。
钱,我不要,要了便对不起现在的我。”
果然,刘阿姨走了,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刘阿姨带给图乾的温暖感觉,却长久地萦绕在心间。
图乾捧着两半青花盘子,惆怅难言。
“小图我要劝你一句,玩古董不要太痴迷。说到底,古玩古玩,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
迟大爷缓慢摆头,“你要懂得,古玩再宝不如人,视物为宝,不如二人成好。
切记不要因为对古玩的追求,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
图乾感念迟大爷的忠告,老实地点头,“迟大爷,我知道了。”
迟大爷的肺腑之言,是说给图乾听的,也是他的人生体悟。
然而,图乾注定用不上。
因为图乾和一般的古玩爱好者,并不一样。
他进入古玩行业,初始是被系统胁迫,继而又是为了发财。
可以说,他从来不是一个古玩爱好者。对古玩知识的学习,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捡漏找遮掩的借口。
即使现在有了丰富的知识底蕴,鉴赏的眼光,图乾看重的,也还是系统的反馈金钱,并非古玩本身。
实际上,如果绑定他的,不是博物馆系统,而是捡垃圾系统,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去翻垃圾桶。
图乾是做不到迟大爷这样,在一件古玩上,倾注太多精力和感情。
吸~呼~
迟大爷环顾了仓房一眼,眼神像是在道别,“小图,陪大爷喝两杯。”
屋子里,饭菜已经做好,还有一位老阿姨坐在桌边。
迟大爷介绍道,“这是我胞妹,一辈子没结婚,让我爸妈和我操了一辈子心。”
原来是兄妹,图乾望着两位老人,还真是相像。
“迟阿姨好。”
迟阿姨的反应有些迟缓,看了图乾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好。
这是……
图乾忽然有些心酸,他奶奶老年痴呆之前,就是这个样子。
一顿饭,吃得很慢,从中午直到傍晚。
迟大爷又絮絮叨叨了许多事,临到最后,掏出一个很旧的小本子给图乾。
“这上面,是我积攒了一辈子的人脉,都是人品不错的老兄弟。小图你将来如果要收老货,可以去找他们。
原来是各地帮着迟大爷收老货的下线。
图乾翻着小本子,看着一个个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真是全国各地,百家姓聚。
“迟大爷,你这好意我恐怕接不了,我师父不让我下去……收老货。”
“你师父?”迟大叔不解。
图乾道,“马海洋马老。”
“哦,原来圈里传的马老收徒,收的就是你啊。哈哈哈……”
迟大叔今天,终于畅快地笑了,
“马老不愧是大师,鉴宝的眼力超群,识人水准也是拔俗。
你跟着马老,确实前途远大。铲地皮也的确不合适。
不过,这本子你还是拿着。这是我毕生经营的人脉,你帮大爷找一个靠谱的人……”
迟大叔走了,是走着走的。离开了这个,他们夫妇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图乾要送他,被他坚决地拒绝了。
迟大爷说,要最后走一次家门前的路。
曾经,他就是这样一次次的走到公交站,每次回来,刘阿姨都会在门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