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少钦突然惊觉,他寻索地追上前急问:“请问这幅画现在在哪里?”
“就贴在我家客栈的一间客房墙上,朵汐客栈。”那老板娘回应道。
“我可以看看那幅画吗?”他的心越跳越快。
“当然,这边请。”
令少钦促着步子跟着朵汐进入客栈,从木制楼梯上到二楼,右拐走到最里的那间房。
朵汐打开房门。
迎面有一股莫名熟悉的磁场奔涌向他,吸附在他身上,牵引着他走进屋内。
那股磁力直把他拉扯到正南面那扇墙壁前,驻足抬眼,满满一墙的自画像赫然醒目!
从左到右,从上至下,齐齐整整共贴着四十八张肖像素描画。每一张都是A4大小的白底美术纸,每一张的命名、作画日期各不一样。
《苗疆仙子》,2015.12.26;
《花裳姑娘》,2016.1.3;
《倚阑小女》,2016.2.14;
《凯旋王子》,2016.3.8;
《乘风浪子》,2016.4.15;
《怒天小子》,2016.5.2;
《山野农夫》,2016.5.7;
《执针阿嫲》,2016.5.20;
《瑶池闲侣》,2016.6.1;
……
四十八张画幅依次按照作画的先后顺序排列,每张画作都行云流水、栩栩如生。
令少钦抑着心潮的起伏细密审视着每一张画。构图匀整、线条利落、光影细腻、疏密有度。
他认得这些笔触!
他凝着呼吸再度贴近那面震撼之墙,去求索最后一丝印证。
他的心快要跳出来。
第一排,没有。
第二排,没有。
第三排,第四排,都没有。
第五排……
第六排……
“Feather翾”!
找到了!
最后一张画,页脚处隐隐有几个细小的字样跃然纸上:“Feather翾”!
是她!
令少钦全身的神经都突跳起来!
再仔细看那细致的笔触刻画出的那张生人勿扰脸,棱角分明、眉宇锋刃、眸如深潭、唇角潜藏一丝寒笑,分明一个凛如冰窟的锋锐少年!
形神俱现,入木三分,正是十九岁的令少钦的模样!
他急急地寻觅作画日期,2016年6月4日,在那日期上方,安着画名《无笑少爷》。
是了!
就是她!
只有她!
令无笑,是她给他取的外号。她过去经常这样叫他的!
令少钦只觉耳边“轰”地一声,继而周遭霎时一片哑然,再听不到旁的声音。
他在那画前怔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彻底看不清那一条一条的密线……
他回过神,慌着步子下到一楼。朵汐已在庭院等候。
“请问,作画的人,是她吗?”他急走到朵汐面前,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做最后的确认。
朵汐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斯人眉眼纯澈,唇齿含笑,一脸的灿若春风。
“是的。是她。”朵汐平静地回应。
一股撕裂肺腑的痛袭上令少钦的心头。
“小翾,是您的心上人吧?”朵汐直言问道。语气含礼,不失分寸。
令少钦双眼微惊。
“她……有说起过我吗?”
“没有。只是我刚才看先生凝视那幅画的样子,就猜到了。”
令少钦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什么时候离开的?可以跟我讲讲吗?”他又一副急于刨根问底的样子。
“那就里边请吧。”朵汐示意他往内院走,领他到一方茶台前落座。
“算起来,我有六年半的时间没见到小翾了。”朵汐眼里流出思念之情。
“六年半?”
“是的。她是2016年6月份离开北苏里的,自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了。”
“具体是六月几号,您还记得吗?”
“六月五号。”
“2016年6月5号?”
“是的。我不会记错的。因为她走的前一天正是我们客栈开业十周年的日子。那天她跟我们一起庆祝到很晚才回房,我见她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就提醒她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飞机呢。她回答我说,还有一幅画,等画完了再睡。现在才知道,原来她走之前那晚画的人,是先生您。”
令少钦的心口有一万斤石头压得他闷疼。
“她离开这里去了哪里?”
“她去了英国留学。”
“为什么要去英国留学?”
“她没说。我想大概是因为梦想吧。”
“那她住在您这的那段时间,过得好吗?还有她为什么画了那么多的人像?”
“她在我这里住了半年,白天她会帮忙接待客人、打理客栈的一些杂务,她说要通过这些劳作来换取食宿,呵呵,其实她完全不用做这些的。到了晚上客栈打烊了,她就回房间去忙留学相关的事。
她来的时候正值淡季,为了给店里招揽更多生意,她就每天架个画板在院子里给住客们画肖像,她在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个到店的客人都会得到一张自画像,客人们都很喜欢她的画。有时候人太多,来不及一下子画完,她就把客人的脸记在脑子里,再抽时间一张一张补齐,等客人下次来再取走。先生看见的那满满一墙的自画像,就是这样来的。”
令少钦的眼里尽是心疼,画那么多张画,得耗费那丫头多少精神力啊!
“她是哪一天来的?您还记得吗?”令少钦问朵汐。
“大概是2015年11月份最后那几天。二十八九号的样子。具体哪一天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夜里她来敲门时,那副模样……整个人脸色惨白、虚弱无力,好像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她见到我还没开口说话就昏倒了……”朵汐说着,忍不住哽咽,眼里尽是悲伤。
令少钦早已心碎,他急切地问:
“怎么会这样?后来呢?她病了多久?”
“缓了好几日她才勉强能站起身走路。哎……我认识小翾那么久,她从来都是活力满满、热情洋溢的样子,何曾见过她那样面如死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朵汐说着话,不禁淌出泪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弄成那样?”
“不知道……她也没说。唉……我想她一定是经历了一场劫难。只是她一直是个坚强又善良的孩子,她不愿说的,必定是不希望给旁人添麻烦的。”
朵汐继续回忆着,她把那半年里有关祝翾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讲给了令少钦听,就连曾经有一位来自蒙古大草原的凯旋王子仅仅在客栈里住了一日就向祝翾求爱非要把她娶回草原去做他的公主这事儿,她都说与他听,全然不顾他一脸醋坛子打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