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中午时分。
令少钦早已下了飞机,只是南黎郊区偏远,此刻他还正在从市区赶往郊外的路上。
午后的天,放晴了。
四月雨后的风吹在脸上,沁凉,清爽。
祝翾背来画板,安置在酒店前庭泳池旁的观景区,坐在庭院的木石椅上,开始画画。
无心调色,她随意挑拣着颜料,玄青、绯红、雪蓝、黝黑、杏黄、裸粉、赭石、燃橙、月白、豆绿……她把每一样颜料挖出一大坨混合在颜料桶里,加水搅拌成了一桶色彩繁杂的稀释糨糊。
她从画板袋的收纳包里抽出一条深灰色的男士领带,蒙住双眼,系在脑后。便抄起一把超大号的底纹排刷,拎起颜料桶蘸了颜料就用力往画纸上甩,再蘸、再甩,还蘸、还甩……泄愤似的一通甩墨泼料之后,她摘下“眼罩”随意地放在石椅上,又拿出调色盘,开始在画纸上细细描绘起来。
画纸上渐渐生出一片深沉的大海,与海相接的天空灰暗,阴沉,波诡云谲一般。
画笔飞动,在那片海前渐渐站起一个双手插袋的高大背影,黑色风衣被海风吹起,潇洒飘逸。那身影只微微侧过头,露出半张冷毅的侧脸……
祝翾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在那纸张右下角写下《今心》二字,又署名“Feather翾”,才住了笔。
作完画,亦难解心中郁结,她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连画板都懒得收,便起身去了酒店大堂,租了一台车,开走了。
那幅画旁立时围满了人。
丰蔓兮冲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看到观景区聚了好些人,也跑过来凑热闹。
看客们直叹作画人画功了得,丰蔓兮哪里懂画,她只觉得画中人的样子很帅。
她看到纸页上的签名,小声嘀咕道:“Feather……后面那个字是什么?”
旁边有人听到她的嘀咕,便回答道:“那个字读作翾。”
她闻言心想:“翾?祝翾的翾?这幅画难道是她画的?”
丰蔓兮的眼里不禁又升腾出一股佩叹之意。向来傲慢又自视不凡的她,今日不知怎的,在遇到祝翾之后,她那股子傲慢劲儿竟怎么也施展不开,在面对祝翾时,她甚至没来由地感到有些自卑。这种感受令她很不适应,这是她过往二十八年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令少钦终于到达暨巛酒店。他跳下车第一时间冲往酒店后庭去寻找她的踪影,这个时间点,她通常不会待在客房内的。
寻视一圈,不见其人。他又飞跑到前庭去找。
他放眼望去,见泳池旁边有一些人,便快步朝那边走去。
丰蔓兮坐在泳池边上发呆,她远远地看见对面走来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待看清对方的脸,她才掩口惊呼:“这人长得好帅啊!”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随手撩了一下裙边,正挡在令少钦必经的路上,等他走过来。
丰蔓兮穿着一身低胸超短裙,露出她的麦色皮肤和一双健美的长腿,这是她在国外时的惯常装扮,经常健身的她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
等到令少钦快要行至她面前时,她突然身子一歪,足底一滑,往旁侧摔倒下去,还大喊一声:“哎唷!”
她本以为迎面走来的大帅哥会英雄救美,没想到那人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脚步都没住,就像瞎了一样径直从她旁边快走过去了。那模样,似乎他压根没注意到眼前有个人摔倒了。
丰蔓兮歪坐在地上,回转身望着令少钦早已走远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道:“长得帅了不起啊?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她揉着摔痛的腿,又怨愤地瞥了一眼远去的令少钦,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睁大了眼睛看那背影,刚好又看见令少钦侧目四处寻望。丰蔓兮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背影,这张侧脸……好像那幅画里的人!”
她立刻爬起身,追过去看从画里走到现实中的帅哥。
令少钦寻到观景区,看到几个人指着一个方向议论着什么,他走过去一看,立时眼球震颤。
他看到木石椅上的那条深灰色领带,那是那年为她庆生时,他送给她作眼罩用的。他看到她画的他,看到那个标志性的署名,看到画上的墨还没干透。他心脉喷搏,拨开人群,大步上前取下那幅画,又顺手薅起那条领带便往酒店大堂急奔而去。
“请问,您可以帮我联系到祝翾女士吗?我有急事找她。”令少钦对前台小哥说道。
“祝翾女士?请您稍等。”小哥在电脑上查询着房客信息,之后用座机给祝翾打电话,反复拨了几次都没通。
小哥放下电话说道:“先生,不好意思,祝翾女士的手机关机了。”
他见令少钦一脸忧急的神情,又补充道:“不过祝翾女士在半个小时之前租了一辆车。可能是开出去了。”
“开车出去了?”令少钦确认道。
“是的,先生。在我们这里租车的住客一般会去岫暻海湾看日出或日落,车程四十分钟左右。祝翾女士有可能是往那边去了。您也可以在这里等她回来。”小哥回答道。
令少钦立刻掏出证件和卡,说道:“给我一辆最快的车。”
“好的先生,请稍等。”小哥麻利地为他办好了租车手续。
丰蔓兮刚追到酒店大堂,就看到令少钦开着车疾驰而过,车轮卷起的灰尘扑了她一脸,她只能费力地眯着眼干望着那车子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