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一点,我还真是没想过。你说说看?”丰昱亨一副狡猾的样子看着祝翾。
“丰总真的要听吗?我是一个不太会唱歌的人。”祝翾这话的意思是,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不太中听。
“哈哈哈哈!有点意思。你唱的歌好不好听,我得听完才能评判啊。”
“那么,我要开麦咯。”祝翾收了笑意,说道:“沣煜集团以传统轻家具为主营业务,成本低廉,利润丰厚,在琅北是家具行业的翘楚。这是沣煜的骄傲,也是沣煜的悲哀。因为,它也只能止步于琅北。丰总历时三年,想要出海进军北欧市场,无奈一次又一次溃败,原因是沣煜出品的家具用物,不肯选用上乘木质,一旦选用,便难以平衡盈亏;再者,沣煜的设计师,保留着数十年前的固有设计理念,在产品外形上难以博得海外用户的青睐,即便这两年您从国外特聘了多位大师进入公司担任要职,也无法扭转核心团队的思维理念。丰总多次举起攻坚大旗,最终却都以退回到安全地带而告终,只能继续选用廉价的木材、批量制作价格亲民的轻型家具、延续沣煜中低端市场定位的基因。想要进军高端市场,全面提升品牌印象,对于丰总来说,是梦,是奢望。丰总,我说得对吗?”祝翾从容地看着丰昱亨问道。
丰昱亨标志性的老狐狸式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看不出声色的脸,然而祝翾从那张脸上看到了那一抹阴沉和不悦。不等丰昱亨答话,她接着说道:“翎煌科技是一家全智能化的科技公司,翎煌推出的智能家居产品,无论从理念上、设计上,还是技术革新上,都堪称是引领全球的。这是沣煜所不具备的基因。丰董事长认为,只要收购了翎煌科技,就可以拓展沣煜的发展边界,不但能进驻国际市场,还能提升沣煜的品牌定位。因此,丰总操纵媒体散播翎煌科技的负面言论,并大肆宣扬沣煜欲收购翎煌的消息,让其自乱阵脚、无暇顾及正事,等到天时地利各方时机一到,沣煜即可坐收渔利。”说到这里,祝翾笑了,“丰总有没有了解过,翎煌科技的创始人令少钦是什么人?如果他直接宣布翎煌科技破产,遣散所有员工,再号召原班人马另起炉灶、卷土重来,那么丰总收到的渔利是活鱼还是一条死鱼呢?”
祝翾的话令丰昱亨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承认祝翾的话句句都说在他心坎上,且不说他能不能跟令少钦达成收购协议,即使他冒然促成了沣煜收购翎煌,他又该如何驾驭这家超智能化运转的前驱型公司呢?如果投入大量的资源将翎煌与沣煜做基因重组,能整合出一个全新面貌的沣煜集团吗?稍有不慎,会不会反而拖垮了原本的沣煜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丫头生出了一股敬意,他很有兴致听她继续说下去。
“听起来,你很了解沣煜啊。”丰昱亨说道,听不出是赞扬。
祝翾不接话,只继续陈述她的观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氏集团的智能化酒店出现‘空房’现象的消息,是令氏董事会成员透露给您的吧?丰总对这则消息应该是半信半疑,但您认为也没必要核实,就当它是真的好了。正好可以借令氏股东们的势让沣煜的资本注入令氏,江湖救急,表面上为令氏解了围,实则为了跟令氏沾上关系,抬高沣煜的股价,提升沣煜的市值。顺便捞一门亲事,两家豪门喜结连理,沣煜高枕无忧啦。”
丰昱亨的眼角开始没节律地隐隐抽动,看得出来,这是被人揭穿心思后的极力隐忍。
众人都看出了丰昱亨的不悦,丰蔓兮倒是在心里暗爽:“哈哈,祝翾好样的!我可从来没见过爸爸这副样子,看起来像是被人逮住脸猛捶了几十下!”
陪同丰昱亨参会的四人当中,一位金发中年男士用美式英语说道:“丰总,不必被这个年轻的丫头牵着走。您不觉得她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孩偷穿了妈妈的高跟鞋吗?”
金发男这话,是在抨击祝翾年纪轻轻却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说得煞有介事。
祝翾则用流利的英语回问道:“您的家里,也有这样一位喜欢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女孩吗?”
另一位满脸金胡子的男士则用西班牙语说道:“哈哈。他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金胡子转而对丰昱亨说道:“这位姑娘的话,不无道理,她不仅了解我们沣煜集团,还了解翎煌科技,也很了解那位叫令少钦的人。不过,她说的令少钦有可能直接宣告翎煌破产一事,有点夸张了,没有哪位企业家会因为不想卖掉公司而采用这种对自己毫无利益的自爆方式。”
秘书正在向丰昱亨翻译西班牙人说的话,只见祝翾轻轻一笑,同样用流畅的西班牙语回应道:“是吗?诚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如果,这位企业家不在乎这些利呢?人类总是擅于用自己认知之内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在思考别人的课题时,他们常常忘了,要启动自我认知以外的思维。”
祝翾的回答让在场所有人感到震惊,丰昱亨同样惊诧于她的格局与高维思维,他这才断定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容小觑。
丰昱亨神情严肃地问道:“听起来,我是不得不答应你的条件了?”
祝翾同样严肃地回应道:“全凭丰总定夺。”
丰昱亨又问:“倘若三日之后,没有好事发生呢?”
祝翾回复道:“那么,我会说服令少钦,将翎煌科技出售给沣煜集团,并由他亲自带队完成沣煜与翎煌的资源整合,帮助沣煜转型,协助丰总推动沣煜进军高端智能家具市场。”
祝翾说完,牧远便将一份协议递到丰总面前。
丰总过目后,大笑一声说道:“哈哈哈哈!这个赌,有意思!你为了争取三天的时间,竟下一个这么重的赌注。你真的能说服令少钦吗?”
“您手上的那份协议为您的疑虑提供了保障,我现在是令少钦的职务代理人,我的签名跟他本人的具备同样的法律效力。您手握这份协议,即使到时候我不能说服令少钦,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哈哈哈哈!听起来,这是一份稳赚不赔的赌约。”丰昱亨的脸上开始漾出笑容。他又一想,如果他不跟祝翾打这个赌的话,以她对沣煜底细的了解,她完全可以调动翾羽传媒的资源从各方面解读沣煜的劣势,以此挫伤沣煜的锐气,拉低沣煜的品牌形象,到时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丰昱亨正思索着,坐在金胡子旁边的那位眼窝深遂的蓝眼睛男士用法语说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向媒体澄清一则消息,并勒令媒体三天之内不要发声,就可以坐等三日之后收获好事。如果三日之后没有好事发生,那么我们就可以收购翎煌科技。这个逻辑……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祝翾则照样用标准的法语回复那位法国人:“您听过‘诚意’二字吗?我们中国人谈合作,讲究诚意。生意场上,更是诚意当先。这份赌约,就是我拿出的十万分诚意。因为客观来讲,沣煜集团本就是本次事件的旁观者,我既然要来争取合作,又何须让沣煜卷入风波中成为当局者呢?”
“好!我沣煜集团就封口三日,袖手旁观看热闹,不搅混水不染尘,且看你如何让好事发生!”丰昱亨从秘书手中接过签字笔,大笔一挥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大名。
散会之前,坐在最边缘的一位精瘦的年轻男士举了举手,看着祝翾用一口德语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到底会说几种语言?你会用德语回答我吗?”
祝翾微微一笑,礼貌地用德语回答道:“您问了两个问题,我要回答哪一个呢?”
祝翾幽默机警的回答让在场的人都开怀而笑,她用一口熟练的德语答复,既回答了德国人的问题,又没有回答。令人不得不钦佩、叹服!
一个后生,敢单枪匹马地来到沣煜集团跟他丰昱亨本人面对面谈判,这是丰昱亨六十年人生中从未遇到过的情景,原本他还轻看了这位脸上没有多少岁月痕迹的后生,但经过这场谈判以后,他才明白,这个名叫祝翾的姑娘敢来与他这个老沙场对阵,凭的不是无知者无畏的一腔孤勇,而是成竹在胸的超凡智慧和知己知彼的过人胆识。
丰蔓兮的眼里渗出无尽的艳羡与拜服,她心知,眼前这位与她年龄相仿的曾经为她撑过一把伞的名叫祝翾的姑娘,纵使她丰蔓兮终其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离席后,丰昱亨罕见地送祝翾一行人行至楼下,祝翾离开前,丰昱亨叫住了她。
“祝小姐,请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跟令少钦,是什么关系?”
祝翾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是同学,年少同窗的那种;我们也是战友,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
丰昱亨笑着点点头,手势示意她:请慢走。
祝翾礼貌地点头表示谢意,转身上车时,她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我们还是人生的伙伴,能在我的名字前冠以他的姓氏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