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已经和邵嘉哲把天聊死了,苏语乔也不打算继续虚与委蛇。
她保持着基本的礼貌:“邵总,你应该要回酒店休息了吧?我还有事,咱们应该不顺路,回见!”
也不等邵嘉哲再开口,她就抱着那袋零食快步闪开。
这会儿她走进了街角的24小时药妆店。
打开手机,对照徐岚和何佳给她发来的采购清单和自己做的攻略,苏语乔放下刚才的不快,认真选购起来。
可能是以前做网络主播的职业习惯,每一个产品她都会认真看成分表,午夜这个点,店里没有比她更认真的客人了。
苏语乔还收到了白书凝刚发来的信息。她说今晚喝多了,知道苏语乔出门买东西去了,让苏语乔给她带解酒药。
一位热情的店员闲来无事,用生疏的英语跟她攀谈起来。店员说他们店里这个月还进了不少小众香水。
苏语乔一听来了兴趣,她随口问道:“有没有mimosa?”
店员在电脑上帮她查了查,遗憾地说:“两年前厂商就停产了呢。”
苏语乔笑着说没关系,又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十几瓶小众香水准备拿去送人。
话说起来,她最早对香水产生兴趣,还是因为当年bLUE曾写过一个以调香师为主角的小说。
结完帐后时间不早了,可屋外竟雷声大噪,店员贴心地提醒她外面正在下雨,苏语乔又买了把透明的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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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春夜的雨比想象中来得急,雨水顺着药妆店的门檐哗哗往下落。
苏语乔把零食和化妆品全都腾到了一个大袋子里,她支起撑开的伞,走进了雨幕中。
鬼使神差般地,目光往旁侧多移了一寸,身姿英挺的一人映入眼帘。那人站在药妆店的门檐里侧,身体轮廓半隐在夜色中。
氤氲的雨幕之中,店里的灯光投射在他的侧脸上,硬朗的下颌线也添了几分柔和。周遭事物朦胧昏暗,男人静静看着雨帘,像是电影默片里自带光环的男主角。
“邵总?”苏语乔举着伞快步回过身去,她提高了音量,“你还没回去吗?雨忽然变得好大,怎么不进去买把伞?”
她边把手上的伞递过去边说道:“这伞你拿着,我再去买一把。”
“走吧。”邵嘉哲接过苏语乔的伞,虚搂了她的肩膀一把,带着她快步走入了雨中。
邵嘉哲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苏语乔抱着那一大袋东西偏头问他:“这雨不小呢,这伞好像小了点?”
邵嘉哲把伞往苏语乔那一边推了推,声音在雨中听起来有些飘渺:“这段路不远,我穿了外套,回去就换掉。”
朦胧的雨中,苏语乔有些恍惚,她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天色将明的清晨。
那一路,与她并肩在伞下的男人一言不发,她那时的心情有些紧张,一边寻找着可以落脚的早餐店,一边偷偷瞟着那男人的神色。
那时,他们始终保持着半臂的距离,后来却再也没有机会一起漫步雨中,也没有机会彼此再靠近一点。
“雨大,靠近一点。”苏语乔扶了扶伞柄,对邵嘉哲浅浅一笑,往他那靠近了一些。
到了酒店大堂,大堂经理用袋子给邵嘉哲分别盛放伞和外套。苏语乔从怀里掏出一瓶牛奶和一盒巧克力,笑盈盈道:“邵总给你。”
“……”
邵嘉哲默默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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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乔回到房间又快速洗了个澡,换上了从国内带来的米色家居服,便急急忙忙地给白书凝送去解酒药。
来到白书凝住的套房门口,她按响了门铃,等了好一会却没人应答。
“咚咚咚,咚咚咚……”
苏语乔索性一边敲门一边说:“开开门,解酒药送来了。”
房里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但开门的却不是白书凝。
门打开的那一瞬,苏语乔只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白色浴袍松松垮垮地穿在男人身上,浴袍的腰带似乎没有系紧。男人宽肩窄腰,可以清晰地看到紧实优美的胸肌、腹肌和人鱼线。
还真是……万里挑一的身材。
在这人困马乏的深夜,这样的视觉冲击未免太大!
不过现在哪里是欣赏这番“美景”的时候?!
英俊的男人脸上带着不悦,眼底的情绪是趾高气扬的愤怒,还是……欲求不满的郁闷?
邵嘉哲沉着声问:“什么事?”
苏语乔无比尴尬地递过手上的解酒药,目光已经粘到了地面上:“送解酒药来了。”说完只觉得脸上和耳根都烧透了。
妈呀,半夜三更好像被她撞破限制级桃色新闻了!
实在没办法再多待一秒,她直接把解酒药盒朝男人身上扔了过去。
? ? ? “慢用!”
因遭受到巨大冲击,苏语乔落荒而逃,狼狈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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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间后,苏语乔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拆开了零食包装,企图通过工作来替换掉刚才的可怕记忆。
但十五分钟过去,她发现自己只看了一页文档,脑子依旧乱哄哄的。
男人将近半.裸的身体和二人面对面时的尴尬场景,在她脑海里肆无忌惮地膨胀着。
苏语乔又看了眼白书凝之前发给她的微信,房间号没错,她没走错。
好吧,这家伙居然和新的金主爸爸有一腿!
她记起以前邵嘉珩曾跟她提及两家是世交,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也很正常。
可是、可是白书凝不是都有个老外未婚夫了吗?!邵嘉哲不会不知道吧?
所以原来他们都是这么open的人吗?!
苏语乔还猛然想起,邵嘉哲还是自己潜在相亲对象呢!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当她建议相亲作罢的时候,他为什么还想继续?他那恐怕不是戏弄她,而是他的渣男本性吧?!
苏语乔双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等等,既然他和白书凝有这层关系,那她也就不用忌惮入金的问题了吧。
苏语乔很快镇定下来,往嘴里塞了把薯片,轻轻一嚼就发出了清脆的“噶嚓”声。
她机智地扬起嘴角,还好今天被她撞见了这一幕,白书凝和金主爸爸既然深度绑定,那她也犯不着赴什么相亲局了。
被刚才的事搅得无心工作之后,苏语乔索性放弃了加班,决定直接上床睡觉。
明天是邵嘉珩的生日,改签赶回去还可以给他烧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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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酒店早餐还没开始供应,苏语乔匆匆垫了点零食便往机场赶。
在头等舱安顿好,苏语乔戴上眼罩补回笼觉,打算等起飞后开始办公。
昨晚睡得还不错,就是做了个怪梦,让她睡醒后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所以苏语乔打算再睡一次,看看那梦还会不会重来。
被厮杀主题的噩梦缠身十几年,早就习以为常,但她昨晚的怪梦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梦里,她被人紧紧地搂着,那怀抱很温暖,让她差点舍不得醒来。
她试图去看清梦里抱她的人是谁。然而不管多么努力去辨认,她始终只看到一双熟悉的的眼睛,却没法看到对方全脸。
苏语乔本来认为自己梦到了邵嘉珩,因为他那眼尾微挑、卧蚕浅淡的眼睛是极具辨识度的。可是细想又觉得诡异,分别三年,为什么现在才第一次梦到他?
三年前,梦里至多梦见跟他对视而已。像在昨晚的梦里那样搂搂抱抱可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的,这才是最怪异之处。
再往下一步发展,那就是妥妥的春梦了吧!
啊啊啊啊啊!
回想起来不仅令人脸红心跳,也让人羞耻难当。她苏语乔到底是多缺男人?!
她更不愿猜测,自己梦见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纠结,难不成她梦见的真是邵嘉哲?因为她昨晚正好撞到男人衣冠不整,全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难不成她自己本身对这种长相的男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烦,苏语乔越不愿想反而越想越多,越想就越烦。
到底还是因为“邵嘉珩”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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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罩刚戴起来不久,身边传来有关于换座位的交谈声,其中一人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迷迷糊糊中,苏语乔扯下眼罩瞅了一眼。
头等舱内,旁侧隔着过道的另一个位置里,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他还没坐下。男人身形高大、风度翩翩,就是一脸孤傲冷僻,表情一看便知难以取悦。
苏语乔定了定神,确认自己确实没看错。
行吧,她和邵嘉哲坐同一个航班。
邵嘉哲毫无温度的目光也正好落到她身上。
苏语乔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撇过了视线,潇洒地把眼罩往上一拉,继续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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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苏语乔根本睡不着。双眼被遮蔽,置身于黑暗之中,身体感官无比敏锐。
机舱内单调低沉的机器声响,让她脑中浮现出了三年前那个夏天。那个夏天曾经阳光明媚,却以暴雨和阴霾落幕。
沉浸在无尽的自责和后悔中,一次次在漆黑无光的深夜里泪崩。她流遍了有生以来最多的眼泪,永远告别了自己的初恋。
她很喜欢“邵嘉珩”。
也许因为生性悲观,也许因为不敢对爱情有所奢望,那年夏天,苏语乔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的告白。
可当分开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远超出原本的想象。
“邵嘉珩”并不知道,那年苏家发生了许多事,也变相推着苏语乔离爱情越来越远。
彼时苏家老爷子身体欠佳,紧急召唤苏秉杰回去继承家业。
说来也是狗血,70岁的苏老爷子意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二春”。
在苏家资助的一批贫困大学生中,有一位与苏语乔同岁的女大学生主动照顾起了生病的老爷子,很快跟老爷子情投意合。
苏家御用的高人看过女生的生辰八字,直言其命中旺夫旺族。于是这对老夫少妻便以闪电的速度领了证。
那位女大学生的亲哥早年读书时也得到过苏家的资助,后来进入苏家的豫金集团,短短数年便成长为最年轻的管理层。
苏老爷子也让高人看了此人的生辰八字,惊讶地发现此人八字极阳,和“丧门星”苏语乔的极阴八字还是绝配。高人预言,两人若能结成盟友或联结姻缘,苏家必将重振旧日辉煌。
得到高人指点后,老爷子不仅托人将破解苏语乔“衰星”命格的方法告诉了苏秉杰,还特地强调,她那一年有血光之灾,必须和命格互补之人形影不离才可化解。
为了召唤苏秉杰回归家族,苏老爷子直接派出了最得力的干将陆韬出马游说,而此人正是与苏语乔八字“绝配”之人。
苏秉杰本身对封建迷信深恶痛绝,陆韬在他住院期间嘘寒问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但后来苏语乔莫名其妙遭遇了网暴。而陆韬又主动提供了法律和公关方面的帮助,还为确保苏语乔的安全,自告奋勇地接送她上下班。
负面舆论逐渐平息之后,苏秉杰平稳接手家族产业,在这过程之中陆韬功不可没。
而徐岚对陆韬更是印象颇佳。和苏秉杰不同,徐岚信奉命理,于是便有意撮合二人。
当时为了让“邵嘉珩”死心,苏语乔才狠下心来向他暗示自己喜欢的人是陆韬。
可等他出了国,苏晓智比赛拿了金奖回来,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了。
后来某天,宋辞把“邵嘉珩”给苏晓智准备好的礼物——一台高性能笔记本电脑寄过来时,姐弟俩才得知,邵嘉珩患上脑瘤,当年九月在m国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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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梭,伤痛被时光掩埋。
这三年,苏语乔痛定思痛专注事业,没有依靠苏家的帮助,却越做越顺。
?
她还克服了社恐,也没再去看心理医生。
陆韬锲而不舍地追求苏语乔,而她对他却始终不来电……
三年里发生的种种,怎可能用只言片语就能厘清?但是苏语乔一直都知道,自己从未忘记“邵嘉珩”。
她无数次想,到底是不是自己克了他?
如果那年她没有着急搬家,是不是就不会跟他有后面的交集?
如果始终和他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是不是就不会互生情愫?
如果还是不可避免地动了心,而她也没有拒绝他,那么他们是不是至少还能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如果命格相克的说法从来都是骗人的,阻碍他们走向彼此的,也许根本就不是那所谓的命数,而是苏语乔那悲观又社恐的性格?
可人生哪有“如果”可以重来?
即便过往再丧,苏语乔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怯懦是那么可笑。
“邵嘉珩”用灿若流星的生命给了她当头棒喝:带着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过完后面的人生,才是最大的不幸。
她早就应该听韩溟的,在潜意识里去相信“生活里总会有好事发生”。
那时候,她本应该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邵嘉珩”。
所以,现在的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迎接好事的发生——这是“邵嘉珩”教会她的。
飞机穿过云层,机身被云海和阳光包围,逐渐平稳。机舱内披上了金色的光,?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宁。
苏语乔再次入梦,梦里的邵嘉珩正微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