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街的仿古青石板地面上洒满了明月的清辉,因下午落了场雨,还能看到亮晶晶的小水洼。
似乎因为这段时间恶补了言情小说,邵嘉哲挑起的话题的能力像开了挂似的,苏语乔被他带着节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她明明不想搭理他,但总时不时被他撬开话匣子。说完,她又忍不住后悔自己定力不足。
苏语乔气鼓鼓的时候会瞪着眼,邵嘉哲一直勾着唇看她。
因为刚才的事故,此时苏语乔的小腿和邵嘉哲的裤脚上都沾满了泥点。不过他们都无暇在意。
“酒吧二楼我去过的那个房间,布置得挺特别的,你要带我去那里喝酒?”邵嘉哲问。
“不,是另一个带露台的房间。”苏语乔回答。
邵嘉哲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为什么这次不让进了?”
看出了他的做作,苏语乔把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抗拒:“东道主说了算。”
“你会弹钢琴吗?那里为什么有架钢琴?”邵嘉哲继续作死。
苏语乔加快了脚步,不耐烦地甩下一句话:“你的话怎么比苏晓智还多了?”
“跟Lp近距离接触加深了解,难道不是你们合伙人共同的期盼?”邵嘉哲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苏语乔忽然顿住了脚步,狠狠地扫了他一眼。
下一刻,她出其不意地将脚伸向脚边的小水洼,拨弄一把后飞快地把脚收回,幸灾乐祸地甩开膀子快步走开。
邵嘉哲被她的恶作剧吓了一跳,虽然也往旁边退了退,但裤子却不幸被大面积溅湿了。
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苏语乔!”
听到邵嘉哲怒火中烧的这一声,苏语乔不自觉勾了勾唇。
她暗叹,幼稚归幼稚,这下总算把那家伙装模作样的假面皮撕掉了。
真是自在多了!
-
苏语乔步伐轻快地走了好一段,发现这一次邵嘉哲没跟上来,连脚步声都隐去了。
她终于忍不住转过身。
那原本长身鹤立又自视甚高的男人,此时正勾着背蹲在一个公共垃圾桶旁,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苏语乔思考片刻,悻悻地折回了他身边。
邵嘉哲听到有脚步声走近,余光确认了来人是苏语乔,但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开口问道:“诶,乔乔,既然你的腿不太利索,我抱你吧?”
“……”
苏语乔无语,这人依旧毒舌,但毒舌的方向偏离原本人设实在太远了!看来是真没救了!
她气得想再次转身走人,却发现垃圾桶边上窝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事物。
她又靠近了一点,定睛一看,那是一只有着琥珀色眸子的圆脸小白猫,它的后腿上有一抹明显的鲜红。
小白猫歪着脑袋看看邵嘉哲,然后又看看正蹲下身来的苏语乔。
“它受伤了。好像是只流浪猫。”苏语乔又往前倾了倾身体。
邵嘉哲说了句:“乔乔,我抱你回去吧?”
苏语乔诧异地偏过头脸去,看到这人的目光直视着小白猫。瞬间秒懂了,他管这只猫咪叫“乔乔”?!
“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乱起名字,你有毒吧?”苏语乔不满地嘟囔着。
邵嘉哲理直气壮道:“不觉得这只小母猫跟某人长得很像?”
“你又知道是小母猫?”苏语乔呛声道。
“阿珩以前养过猫,我也略懂一点。”邵嘉哲的语气好像认真了些,视线在苏语乔脸上划过,又落在白猫身上,“你仔细看看它的肚子,应该是怀孕了。”
苏语乔又细细看了看,小猫的肚子确实是胖嘟嘟的。
“你打算抱回去养?”
邵嘉哲意味深长地偏头望着苏语乔:“总得有人对她负责吧。”
“……”
苏语乔清了清嗓子,错过视线揶揄道:“极星集团cEo的位置很闲?”
她刚说完,这小白猫竟嗲声嗲气地“喵”了一声,目光直直地投向了邵嘉哲。
“你看,乔乔喜欢我。”邵嘉哲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那双修长的手,以极轻柔的动作把小白猫抱了起来。
小白猫似乎很温顺,一直乖乖窝在他的怀里。但是当邵嘉哲站起来时,它却倏忽伸出爪子,在他掌心划出了两道抓痕。
邵嘉哲的眉心蹙了蹙,无奈地看向苏语乔:“乔乔难道是朵带刺的玫瑰?”
“……”
苏语乔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真是活该!
“你打过狂犬病疫苗吗?”她没好气地问。
“没有。待会先送乔乔去宠物医院处理伤口,然后再去我家的私立医院打吧。”邵嘉哲的口气略带遗憾,“今晚好像没法跟你喝酒了,那就下次再约。”
“等一下。”苏语乔想起有件事她有点在意,她扬着下巴问邵嘉哲,“你就不能给它换个名字?”
邵嘉哲挑挑眉:“它现在的名字不就挺好的吗?”
苏语乔瞪着他,也不说话。
邵嘉哲又故作无奈道:“改名也行。不过我想不到更好的名字了。你来取吧。”
“真的?”苏语乔寻思着邵嘉哲答应得这么爽快,该不会是在给她挖坑吧?但瞧着小猫那萌萌的脸蛋,她还真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邵嘉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
苏语乔考虑好之后伸手蹭了蹭小猫的脸:“那就叫你钱包吧。”
“……”
邵嘉哲怔了怔:“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你在路上捡到了钱包,运气好爆了不是吗?”苏语乔抬眸。
邵嘉哲轻笑起来:“行,既然你是认真的,那要对它负责才行。”
“???”
苏语乔现在已经不能直视“负责”这两个字了,邵嘉哲好像给这个词下了剧毒。
“现在去宠物医院,你做家长的不得陪着?”
“……”
家、家长?这人怎么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话?
邵嘉哲见她又开始瞪眼,耐心解释道:“我说错了,我们做家长的都要一起陪着。”
“……”
我们?!
厚颜无耻!!!
这人到底看了多少毒书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语乔是抗拒的,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钱包”。
“钱包?”吐了吐柔柔粉粉的小舌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望着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叹了口气,没原则地默许了邵嘉哲无理取闹的提议。
-
苏语乔开着车,“钱包”被副驾座上的邵嘉哲一路抱着,他们沿路找到了家还没关门的宠物医院。
给“钱包”处理好伤口后,女?兽医对他们说:“我检查过了,你们的宝贝没别的地方受伤,而且身上很干净,没有虫子。”
应苏语乔的要求,兽医帮忙给“钱包”剪了指甲。她边观察边认真地讨教着,兽医还手把手地教她给“钱包”修剪了最后两只爪子。
邵嘉哲看在眼里,心里竟感觉暖融融的。
“你们的猫咪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了,这段时间它可能会有点烦躁喜欢蹭人,也可能会食欲不振,肚子还有可能会出现抽搐。你们得多点耐心照顾它。”兽医转头递来一本《猫咪孕产手册》。
“麻烦再多拿一本。”邵嘉哲说,“我们可不得都学习学习?”
? ?
苏语乔瞟了邵嘉哲一眼。
女兽医很欣慰:“有爸爸帮忙,妈妈就省心多了。”
苏语乔刚想纠正他人的误解,“不对”二字还没说出口。只听见邵嘉哲快速接了话:“不对。”
但是他这还没完,随即不要脸地看向苏语乔:“是有妈妈帮忙,爸爸就省心多了。”
“……”
-
拎着新买的宠物箱走出宠物店时,邵嘉哲问苏语乔:“你打过狂犬疫苗吗?要不要跟我一起打?”
苏语乔冷冷道:“我早打过了,先告辞了。”
“哦,那你陪我吧。”邵嘉哲好像看不见她不耐烦的神色似的,理直气壮地说,“你既然要对钱包负责,可不得为钱包的爸爸保驾护航?”
话里的意思是让苏语乔陪他去医院打针。
苏语乔扭头就走。
却听见邵嘉哲在她身后悠悠道:“万一白书凝他们问起来,我总不能说有人丢下随时发病的爸爸先回家了吧?”
“……”
这货还真是五毒俱全!
苏语乔听着这句话里的“爸爸”两个字,总觉得是一语多关。既是mVV的金主爸爸,又是“钱包”的爸爸,还是……
她猛地回了头,神色复杂地问:“那天晚上我真叫你爸爸了?”
邵嘉哲嗤了声:“你开车,咱们路上说?”
“……”
-
不敌邵嘉哲的无耻伎俩,苏语乔又给他当了回司机。
车启动后,苏语乔斜斜睨了他一眼。
邵嘉哲很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的神色。他轻笑起来:“都多久前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啊?”
? ? ?
“……”
苏语乔没说话,打算静等他接下来的表演。
“你想你爸了吧?”邵嘉哲定定看着苏语乔,“你不舒服时第一个想到的男人是你爸。所以如果要做得比他好,我得努力上千倍还不止。”
苏语乔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你总得给个机会考验考验我吧?”邵嘉哲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隐隐又有几分恳切,“这话三年前我就说过了。都这么久了还不让我上场?”
“想知道你现在是何种地位?发个信息给我不就知道了?”苏语乔用眼神示意,她的手机就在两人中间的扶手托上。
邵嘉哲愣了愣神,反应过来苏语乔是让他留意她给他改的微信备注名。
他立刻发了个问号过来,眼瞅着她的手机屏上亮起一句话:“红牌选手发来一条新的信息。”
“……”
红牌选手?!
她是认真的?!
邵嘉哲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他天天积极主动给她发信息,岂不是在她眼皮底下作死地强化了“红牌选手”的身份?还是发一条提醒一次的那种!
这之后,苏语乔就没听见邵嘉哲说话了。
开出很长一段路后,在看后视镜时,她顺带往旁边扫了一眼,竟发现邵嘉哲一直低着头在捣腾手机里的照片。
似乎是留意到苏语乔的视线,他抬起了头。
“虽然我是红牌选手,但我也是‘钱包’的爸爸。”邵嘉哲忽然得意洋洋起来,而且整个人都无端变得幼稚,“有图有真相。”
“……”
苏语乔不想理他。
在等红灯的间隙,她拾起手机,看到“红牌选手”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居然是苏语乔低头给“钱包”修指甲时的样子。
把照片点击放大,能看到画面上人为地添上了两个箭头。一个箭头指着猫咪,文字标注着“钱包”。另一个箭头则指着苏语乔,标注是“钱包妈妈”!
而“红牌选手”的头像也从原本白底黑字的大写字母S,换成了这只猫咪。头像图片右下角的落款是“Shoot by dad”!
“……”
苏语乔的手好像被手机烫到,嫌弃地把手机扔回了扶手托。
“邵嘉哲,你待会既然去医院,要不要顺便看看脑子?”苏语乔也是忍无可忍,“多看了几本言情小说就以为自己很行?”
“脑子坏掉的话。”邵嘉哲没正形地坐着,顿了顿后又懒懒地说,“你要怎么负责?”
苏语乔忽然方向盘一转,踩下急刹车,两人的身体都随着惯性往前冲了冲,车停在了路边。
“下车。”苏语乔冷冷道,“离我远一点,你的病就好了。”
“就不怕我得了相思病?”邵嘉哲厚颜无耻以手撑头,微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苏语乔,“万一哪天在工作群发病,那你岂不是真的难逃其咎?”
苏语乔真的无话可说了。
“苏语乔。”邵嘉哲还没住嘴,但语气正经了许多,“你是几岁打的狂犬疫苗?以前被小动物伤过?”
“十岁。”苏语乔冷声冷气道,“不止是猫猫狗狗,我还被老鼠、兔子、乌龟和蛇咬过。”
她学着邵嘉哲惯用的说话方式顿了顿:“不过,我也不带怕的,只有别人怕我的份。不想倒霉的话,就离我远点。”
邵嘉哲“噗嗤”地笑了出来:“巧了?,?我这人运气向来不错。我的命格跟你绝配,我也不带怕的。”
“……”
苏语乔懊恼无比,觉得就不应该再跟他废话。
“苏语乔。”邵嘉哲的神情刹那间认真起来,“如果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真正追到喜欢的女生?”
“从现在起,闭嘴。”
邵嘉哲坐直了身体,一脸肃然地目视前方,真的闭上了嘴。
苏语乔这才面无表情地再次把车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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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家私立医院门口,邵嘉哲先绕到后座上取出了宠物箱,然而,阖上门的一瞬间却听到了引擎的呼啸声。
忍耐多时的苏语乔已果断抛下他,不留情面地扬长而去了。
看着那辆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车,邵嘉哲苦笑起来。
他抬起宠物箱,认真地询问“钱包”:“你说我是不是有受虐倾向,都这样了我还能忍。”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许真是恋爱脑上头,不仅幼稚而且还神经病。对着这只刚捡到小野猫自言自语,真是脑子坏掉了。
猛然间,他好像看到了某些不堪入目画面。
沮丧的心情转为惊恐,他忍不住低嚎:“别?随地大小便啊!总得给点时间让我学习怎么伺候你吧?!”
手足无措之时,邵嘉哲深刻领悟到,喜提“钱包”的沉重代价之一,就是从此将沦为铲屎官。
承诺随口说说并不难,难的是说到做到。
承诺之所以被称为“承诺”,也是因为如此。
言情小说只负责造梦,却不能保证能实现。
苏语乔比他清醒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