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牛耳者》剧组的第三位成员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名叫苏响。他有着十多年的演艺经验,却迟迟等不来一个爆火的机会。
组完队后今天的录制就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有一周的时间用于排练。
岳恒洋刚结束录制,就好似换了个人一样,大大咧咧地说:“我们第一次合作,需不需要来一个破冰环节呀?”
计行之提醒她:“一般来说,节目组会安排这个环节的。”
“这样啊,”岳恒洋挠了挠下巴,“那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就当是交个朋友。”
“我没问题,”计行之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没说话的苏响,“前辈,你去吗?”
苏响话很少,他淡淡地道:“去。”
《执牛耳者》全片很长,综艺导演只截取了电影中情感爆发的一段,来让演员们演绎。
计行之饰演的是男主,在原电影中,他是女主余曼的朋友张驰。张驰本可以置身于事外,却不料意外目睹到了余曼过失杀人,而张驰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将一件关键物证藏匿了起来。张驰的干涉,让这桩案件变得扑朔迷离,事情也逐渐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余曼由岳恒洋饰演,而苏响则饰演的是余曼的父亲余重恩,一位因过撤职的前任警察。
剧情的前情提要是余曼不希望张驰再为她背负罪名、一错再错,但又不敢向他人坦白自己的罪戾,只能将自己的心思写在日记本上。谁知父亲竟然会偷窥自己女儿的日记,余重恩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是一个杀人犯,相反地,他坚信女儿是受到了张驰的教唆。
故事开始于余重恩与张驰的对峙。
“张驰。”苏响拿着剧本,声线隐忍且低沉,他已经进入了角色状态,此刻的他,就是余重恩本人。
“余叔叔?”计行之和他对着台词,他声音轻佻,像是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不安。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苏响依旧语气冷淡。
“什么事啊,叔叔?”计行之一脸无辜,“我很忙的,我还有兼职要做,要是去晚了,会被扣工资……”
“张驰,”苏响抬头,瞪着计行之,“我要和你谈谈。”
“没有必要吧,”计行之皱起眉头,“难道说,我做错了什么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苏响狠狠道。
“我不明白,”计行之笑了一下,“我最清楚的事情是,叔叔您已经不是公职人员了,应该没有权利审问我吧?”
“咔!”岳恒洋冲到两人面前,两只手大开大合地做着打板状。
“怎么样?”计行之放下剧本,语气已经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台词没问题,”岳恒洋给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刚录下来的视频,“就是情感嘛,总觉得差了些。”
“差了什么?”苏响问。
岳恒洋左思右想,“我也不清楚,就总觉得情绪给的不太够。好似一个人想要打嗝,却怎么也打不出来一样。”
计行之无力吐槽岳恒洋的新奇的比喻。
今天是排练的第一天,根据流程,他们需要先熟悉剧本,因此,三人便围坐在一个小房间中,开展起了剧本围读会。
岳恒洋饰演的余曼登场比较靠后。因此,在她尚未出场的时候,岳恒洋便稍作休息,对计行之和苏响的演绎做出自己的点评。
如果一个演员摸不准角色心态历程,那么ta在塑造角色方面,就一定有所逊色。
结束排练后,计行之回到酒店,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敲起了人物小传。
张驰作为电影的男主,有着较为完整的人物弧光。他由于童年创伤,天生道德感偏低,对于余曼的钦慕又被他的心境扭曲成偏执的守护欲。
他太渴望出人头地、执掌一切,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力所不及。张驰只能在他和余曼之间的这场画地为牢般的游戏里获得一丝认同感。
而余曼的父亲余重恩,是插足于他幻想世界里的入侵者,是本该被扫清的障碍,因此,张驰对于余重恩的态度应该是轻蔑且憎恶的。
计行之按下了回车键,若是这个逻辑成立,那么他所演绎的张驰就不应该出现情感缺失的问题。
他和原版的张驰差在了哪里?
计行之在视频平台里找到《执牛耳者》的原片,将张驰与余重恩对峙的片段反复观看了好几遍,还是找不出问题所在。
有时候,当自己陷入思维怪圈的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跳出固有逻辑,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于是计行之决定问一问旁观者许君言。
这部电影是计行之和许君言一起看的,许君言当时还挺喜欢这部影片,应该还会对其中的情节有所印象。
许君言接起电话后,计行之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他讲了一遍。末了,计行之问他:“所以,张驰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如此挑衅心上人的父亲呢?”
许君言思索了一会,问了计行之一个问题:“你觉得张驰爱余曼吗?”
计行之疑惑道:“难道不是吗?他甚至愿意为余曼背黑锅,这难道不是因为张驰喜欢余曼,所以产生了包庇心理吗?”
许君言不太认可计行之的观点,“若是张驰爱余曼,他又有何立场去挑衅余重恩?按理说,他应该和余重恩是同一个阵线的才对。”
“因为余重恩嫉恶如仇,有着非常朴素的善恶观,”计行之分析了起来,“而这种善恶观正与张驰本人格格不入。张驰从来都不相信正义会打败邪恶之类的空话,他只信任他自己。”
许君言被计行之说服了,他在计行之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我同意你对于两人不同的道德观的看法,但我依旧保留我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张驰对余曼的感情不是爱,或者说,张驰所认为的爱,与世俗意义上的爱,完全是两码事。”
“那张驰对于余曼,究竟是什么情感?”计行之用手指敲着桌面。
“余曼是张驰塑造自身世界观的一枚棋子,”许君言道,“他以为自己抓到了余曼的把柄,就可以让对方做他的玩偶,对他言听计从。实则不然,余曼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从来都没有对张驰抱有相同的感情,甚至连惺惺相惜都算不上。”
计行之想明白了什么,“那么,在张驰的世界里,余重恩是否也是一枚棋子?”
许君言思索了下,“有这种可能。”
“这就说的通了,”计行之语气都轻快了起来,“张驰根本就不把余重恩放在眼里,甚至早就猜到了余重恩会来找他,他根本就不畏惧他们两人之间必然发生的争执。”
“我想是这样的。”许君言道。
“所以张驰根本就不需要伪装,”计行之看向电脑,把进度条拉回了原影片的片段,屏幕中张驰的饰演者的眼神始终是狡黠的,“装无辜、假装自己很干净都是太低劣的做法,张驰是不屑于此的。”
听着计行之兴奋的模样,许君言便知道了对方已经解决了一大难题,于是他说:“我觉得你的人物分析是对的,很晚了,你早点睡。”
“不早了吗?”计行之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了,“我都没注意到,居然已经这个点了,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许君言说。
“那就好,”计行之说,“晚安,君言。”
“晚安,行之。”许君言道,他没有主动挂断电话,而是等着电话里出现了忙音,才缓缓地将手机移开耳畔。
他对着窗外,呢喃似的又低语了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