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应该来麻烦你，但是我妈妈快不行了，这几天她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陈麦的眼眶红了，“你知道我妈妈这辈子都过得很苦，我不想让她遗憾。”
“怎么看？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她看到不是更难过么？”唐棠问。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甩甩头发离开，这是他家的事，被分手的她根本没有义务去慰藉他的母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想到自己去陈麦家时，那个低矮、漆黑的小房子，和吃饭时他妈塞过来的那个鸡蛋。陈麦妈妈骨架很小，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更为瘦削，唐棠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一眼会被她的瘦弱划伤。这样的一个女人给她递过来一个鸡蛋。
“闺女，你吃，你吃。”他妈妈说，眼睛里是止不住的讨好。
陈麦的妈妈现在在老家的肾内科住院，因为多器官衰竭，已经被医院下了几次病重了，白天总是昏睡，傍晚才会清醒，就像陈麦说的，“时日无多了”。
陈麦的计划是，想趁他妈妈现在还清醒，请唐棠跟她视频聊个天，了了老人一桩心愿。
唐棠没有说话，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为了阿姨答应了。为了避开其他同事，唐棠把陈麦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现在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这里视频比较安静。
“谢谢你，唐棠，我没想到你还愿意帮我。”陈麦一边架手机，一边感激地说。
唐棠不想多跟他啰嗦，现在跟他接触的每一秒，都让她觉得极其不适，她催促道：“你别废话，赶紧的，我跟阿姨说完话就走。”
尽管唐棠见多了病重病危的将死之人，但是当陈麦妈妈以那副模样出现，她还是有两秒全身僵硬无法动弹。陈麦的妈妈本就瘦小，只是这场病来得太凶猛，硬生生把她熬成了人干，她身上盖着医院的被子，被子里只有一点点不明显的起伏。
她的脸小小地，头上带了个蓝色的帽子，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现在更是大的出奇，现出一种怪异感。听说唐棠愿意接她的视频，陈麦妈妈的眼睛在空中无力地张望着。
“阿姨。”唐棠开口喊人，声音有点哑，眼前的人被疾病折磨得太过可怜了。
“哎。”唐棠看陈麦妈妈嘴巴张了张，一阵细弱的声音传来，几不可闻。
“阿姨，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去看您。”唐棠赶紧说刚才跟陈麦对好的台词，“您好好接受治疗，您一定能好起来的。”
“好，好。”陈麦妈妈在视频那头说，两个字才说完就气喘吁吁了，她歇息了一会接着叮嘱：“你工作忙，要多吃饭，我不要紧的，你不用挂心。”
唐棠的眼泪涌了出来。这个眼泪同陈麦无关，只是因为她曾经认识的一个阿姨，淳朴、辛劳一辈子，现在竟然以这样的痛苦作为结束，她只是为这个阿姨哭。
“阿姨，您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唐棠赶紧低头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又立即抬起头看着屏幕，虽然从刚才阿姨的表情，她能看出阿姨已经看不见了。
“好，你也要好好的。”陈麦妈妈极缓慢地说着，接着轻轻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唐棠最后深深看了陈麦妈妈一眼，关掉了视频聊天。她抬头，陈麦已经泪流满面了。
“谢谢你，唐棠，谢谢你还愿意帮我。”
“我不是为了你，阿姨之前对我很好。”唐棠把脸上最后一点泪水擦干，“你后面什么打算？”
“你我都看得出来，我妈妈病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家里人的意思是不要再让她受苦了，所以在老家治疗对她最好。”陈麦也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平时的仪表堂堂，“我今天晚上赶回去，陪她最后一段。”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棠，自嘲地扯扯嘴角，“唐棠，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我觉得自己真是畜生。”
“我为了定在医院而背叛你，但是你看，你没有走这条路也定了下来，那我之前算什么？”他突然苦笑了起来，眼睛里又有泪溢出来，“我想让家人过得更好，但是现在我妈也要去世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他低下头跟唐棠对视，眼睛里都是痛苦与愧疚，“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是我配不上你，对不起让你如此痛苦。”
唐棠摇摇头，眼睛里一片释然，“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不难过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陈麦左手取下眼镜，右手挤了挤晴明穴，一副压抑至极的样子。
唐棠最怕这种场合了，分明是他背叛了自己，现在看上去他却像是最大的受害者，看他这可怜的样子，难道自己还得安慰他？唐棠正想催他离开，谁知陈麦竟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唐棠愣住了，熟悉的拥抱，她熟悉的他的味道，但是现在却只让她觉得恶心，她狠狠地推开陈麦，正准备斥责，却听到办公室门口有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沈立川正一脸震惊地站在那里。
唐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从沈立川的表情来看，估计只看到了陈麦抱她，现在这种场面她是该跟沈立川解释，还是任由由他误会？
正犹豫着沈立川却抿了抿嘴，双眼冰冷地从她身上挪开，离开了。
一个自动离开，还剩另一个。唐棠冲陈麦晃了晃拳头，威胁道：“今天我帮忙，纯粹是为了阿姨，你不要多想，我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永远不可能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不然我打死你！”
陈麦扯起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唐棠没空搭理他，拔腿走出办公室。刚刚沈立川的表情太过痛苦，她还是放心不下，想想还是要追出去。
沈立川脚步很快，一晃眼就走出了医院，唐棠在后面追得实在是没劲了，冲他的背影喊道：“沈立川，你给我站住！”
沈立川闻言真的立住了脚步，身子倒没有转过来，唐棠正奇怪，只听见他压抑着痛苦的声音问：“你就是为了他不答应我？你们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