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是倾盆大雨。车从地下室开上来，一瞬间激烈的水珠从天上冲下来，砸在车窗上，“啪啪啪”声此起彼伏，唐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定在了座位上，她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的雾水世界，很久之后，才伸出素手抚上车窗，摸出一道圆弧。
窗外灯光闪烁，照在她手指上，这时她才发现虎口处一道已经干了的已成暗红色的血迹，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头脑里不断闪过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早上上班时买的包子，刚上班时26床的心电监护数值，窗外刮风了，护士喊抢救的声音，然后是自己在病房看到的乌云，还有那个家属拿着刀的样子，最后是沈立川那个震惊、害怕的表情定格。
唐棠极缓地眨眨眼，她把恶魔引开从抢救室往外跑，好像听见了小护士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当时太慌乱了，现在她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想。那个护士怎么样了？
沈立川担忧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唐棠，自从刚才把她救下，她就是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沈立川握在方向盘的手指默默收紧，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我送你回去？”
雨太大了，可见度越来越低，沈立川不得不把车速降低。他担忧地看了眼身边的人，假设刚刚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光是想到有这种假设，他的全身血液仿佛都凝滞了，车里闷得无法呼吸。
唐棠被他的问话惊醒，这才恢复了几丝生气，她把手指从车窗上拿下来，靠到了椅背上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回答：“我不回去，我这个样子会吓到杨冰的，随便找个酒店吧。”
沈立川垂下眼眸，疼惜地看了她一眼，她还穿着那件白大褂，衣服从胸口位置向下，布满一大片恐怖的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刚刚沈立川已经仔细检查过不是唐棠的心，拧着的心才放松一些。
“也行。”沈立川想想，调转方向继续开。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遮天蔽日的雨丝向下涌着，争先恐后地砸在车窗上，落在唐棠耳里，很快成了“白噪音”，倦极了她沉沉地睡去了。
车开得很稳，在雨幕里穿行着，沈立川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强迫自己好好开车，不要分神。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唐棠悠悠转醒，刚刚睡着的时候，她的腰腿蜷缩着，现在都叫嚷着要活动，她睁开眼睛观察，这是一个陌生的地下室，光线明亮，稀稀拉拉地停了几辆车。
“嗯，你刚睡得很香，我就没有叫你。”沈立川回答，他把一直紧握的手松开，从车头绕过来，打开唐棠这边车门，问：“可以走么？还是我抱你？”他的眸光不明，没有人能猜到他刚刚在想什么。
唐棠脸一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在医院众目睽睽之下，她就是被这样抱出急诊科的。她赶紧自己站起来，勉强笑了一下：“我自己可以走，谢谢。”
感受到唐棠精神的恢复，沈立川也笑了，“好的。”
在电梯里，唐棠抱着自己脱下来的白大褂问：“这是哪里？”沈立川也正盯着那个布满血迹的衣服看，有一种想立刻把它扔掉的冲动，他稍稍往唐棠这边挪了挪，问：“这件衣服能不能扔掉？很害怕。”
很害怕这件衣服上的血，害怕曾经穿着这样的衣服的你遇到的事，害怕我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害怕那样的你那样绝望的眼神。
唐棠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向怀里的衣服，血迹、汗渍、雨渍，白大褂已经变成了“杂大褂”，洗也洗不干净了，她点点头，出了电梯就找到垃圾桶扔了进去。
一开门，唐棠就知道这是哪了。房子不大，装修是日式简约风，原木色的地板和家具，大大的几何地毯上立着一盏阅读灯，灯下只有一把单人沙发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这是你家？”唐棠脱鞋进去，问沈立川。
“嗯，没有打扫，有些乱。”沈立川把钥匙挂在门口的玄关上，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看唐棠挑眉，赶紧解释道：“上次去超市，看到觉得很适合你，想着你可能有一天要来，所以买了。”
拖鞋标签还没剪，鞋体粉粉的，上面一只小猫毛茸茸的耳朵温顺地翘着，唐棠有些无言，你从哪点看出来适合我的？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是乌云未散，加上夜色降临，天空灰沉沉地像是随时要下另一场雨。唐棠站在落地窗前站定看了一会，脑子里还在不断放着白天的画面。
“喝点甜的，你会舒服一点。”沈立川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杯子，杯子里装着热腾腾的朱古力。唐棠笑起来，“这个饮料你也喝？这不是我们这一代喜欢的么？”
沈立川听见她的打趣，捧场地勾了下嘴角，他把单人沙发挪到窗前，“你要看风景就坐在这上面看，累了一天了。”
唐棠有些诧异，也有些感动，她抬眸看了一眼比自己小七岁的这个小弟弟，原来以为男人都是不可相信、不可信赖的，更别说年纪小的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这时手机响起来。
“张主任……”唐棠接起电话，嘴里一直回应着：“嗯……嗯，是的……差一点。”
她坐在了沈立川为自己准备的椅子上，别说还真满舒服的，她接着说电话：“哦，她没事？那太好了……主任，我刚刚直接回来了，希望您理解……嗯嗯，好的，我等那边电话。”
电话很快挂了，唐棠朝一直静候的沈立川扯出一个苦笑，“马上警察局会打电话过来，问我当时情况，我这辈子还没跟警察叔叔打过交道呢。”
看唐棠这边没事，他低下身子摸摸她的头，“那你休息会，那我去给你准备些东西。”
唐棠本来想问准备什么？只是这时电话再次响起，她赶紧接起：“是的，是我……嗯嗯，我一定配合。”
唐棠坐在客厅听见卧室有些声响，正有些走神，电话那头说：“唐医生，你听见了吗？”她赶紧回过神来回答：“嗯，听见了。”
空气里都是他的味道，唐棠坐在单人沙发上安心地接着电话，她的头靠在椅背上，像是在他的怀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