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壹的眼眸暗下去，像是一汪没有水花的深潭，所有的生命与活力尽数凋落。
“真的……”
“一点机会也没有么？”
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我不是说现在，哪怕以后，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呢？”
中式餐厅的包厢隔音不好，唐棠能清晰地听见隔壁房间喝酒划拳的声音。那边越热闹，越显得这边安静。
本来选这家店，是希望给周壹这个吃了很多年英餐的中国胃一点抚慰，但是到现在为止，两个人肚子里还只有那点酒和饮料，香喷喷的炒菜寂寞地散发着香气。
唐棠叹了口气。
“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她顿了顿，而后下了决心继续，“而且要结婚了。”
其实他们俩还没说到这里，不管是买房子、见家长，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在唐棠眼里，本来就会跟沈立川结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她不算是骗他，更何况，现在能让周壹死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见过他家人了，他们对我也很满意，我们最大的阻碍基本上都没有了。”
唐棠叹了口气，“我非常非常感谢你的喜欢，有你这么优秀的人一直喜欢我，我觉得很愉悦，但是你不能再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
她笑了一下，假装轻松地提起，“你不知道吧，去年我们班同学聚会了，只有我和杨冰没有结婚，好几个同学二宝都有了。”
“现在你回了国，跟大家的联络自然就多了，你也要加把油，早点找一个。”
早点找一个不是我的其他人，唐棠在心里补充道。
周壹本来想笑一下，但是他嘴角太僵硬了，没办法动作，虽然老早就知道她有可能会拒绝，但是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特别难受，像是走在冬天的大雨了，穿着一件被淋湿的棉袄，棉袄紧紧裹在身上，脱不下来，撕不下去。
他长久地沉默着，久到唐棠担心地偷偷看他。
“如果你真的介意，”唐棠开口打破沉默，“我可以回科室去，不做你的助理了，这样你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咳……”终于，周壹说话了，但是声音一出，两人俱是心惊。
一分钟没说话，他的声音竟然沙哑至此。
周壹清了清嗓子，回答：“不用，你继续做我的助理吧，我了解你的心意了，后面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这样，你会不会难受？”唐棠问。
周壹重新抬起头，眼镜之下的眼眸平静一片，“不会，我会尽力把工作和感情分开。”
他不能再退出她的生活了，如果不是现在，如果以后也机会不大，但是最起码他在她身边，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就在她伸手最近的地方。
唐棠沉默着点点头。
今天的晚餐作用达到了，既感谢了周壹，又划分了界限。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又在下雪。今年的雪真是多啊。
沉默着吃完饭，唐棠坚持去买单，周壹拉扯不过，只能同意。他俩结伴走出餐厅，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飘散在人间，唐棠一时被寒风吹眯了眼。
“我送你回去吧。”周壹坚持。他回来的第二天，就去提了一辆奥迪，毕竟现在回国了，买辆车总归方便些。
“你知道周博的安家费有多少么？”赵国荣曾在办公室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数。”
他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十万？”孙洁有些不以为意，也还好嘛。
赵国荣翻了个白眼，“什么五十万？五百万！年薪另算！”
孙洁差点把自己的拳头吃下去，“为什么？”都是博士，凭什么他就能拿五百万的安家费？
赵荣国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话掀起的大波浪，“也不是医院一方出的，省里也给了一些奖励，周博也获得了优秀归国精英大奖，奖金也多，加啊加啊，就很惊人了。”
唐棠当时也张大了嘴，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啊。果然没赚到钱，不是学历的错，是她自己不够格。
“好啊，谢谢。”雪实在太大了，唐棠目测了路面上出租车的数量，再脑补了下最近地铁站的距离，很识时务地同意了。
普通同事也会送一下，她现在要是特别抗拒，反而可疑。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周壹沉默地开车，不知在想什么，唐棠也识趣地不言语，掏出手机给杨冰了个微信；
【我回来的路上了。】
那边秒回；
【嗯嗯，路滑，小心点。】
唐棠又点开沈立川的微信头像，还是那只熟悉的鼓浪屿小猫。她纤细的指尖在小猫头上挠挠，你在干嘛，小猫。
她的“小猫”在争分夺秒地赚钱。
“我艹，我不改了，我都想吐了，”高原把手里的文件高高地举过头顶哀嚎着：“这群英国佬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会折磨人？都已经改了几遍了，还改啊？我怎么没看到他们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呢？”
“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主打一个松弛感，是吧？”高原快疯了。
沈立川已经习惯了他的时常发疯，眼睛都不从屏幕上挪走一秒，手指头还在哒哒哒地敲着字，淡定地说：“他们要求是挺高的，但是同样他们给的回报也很高，回去再改一版。”
高原冷静下来，安慰自己道：“是啊，钱难赚，屎难吃。
沈立川眼睛还是没动，“把我门关上，没什么事就不要进来了。”
高原好笑地靠近，“你家姐姐呢？你总是这么加班，她没意见啊？我最近都看不见你们俩约会了。”
沈立川没有说话，俊脸冷了几分，“你要是非常闲，就给自己加点工作量，我这也有很多活，可以分你一些。”
高原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赶紧举手投降吧，飞快地关门溜了出去。
终于安静下来了，沈立川打字动作停了下来，其实最近不是他忙，而是唐棠太忙了。
她说自己工作很累，想多休息，所以约会也少了起来。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那天在机场，他的眼神，有嫉妒，有羡慕，有痛苦，有绝望，唐棠说只是一个普通同学，真的是这样么？
沈立川没来由地一阵心情烦躁，他往窗外看去，绒毛样的雪花被寒风裹挟着撞向户外玻璃，只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看得出神，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是姐姐发过来的：
【明天周六，你有时间么？】
沈立川脸上现出了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