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站了，果然像料想的一样，没有人来接。
他们这边老人的忌日是得准备很多菜的，所以爸妈总会很忙，更何况前面还大吵了一架，这个结果也是预料之中的。
唐棠右手被重重的行李包勒得生疼，她停下了脚步，换了只手，继续跟着大部队往打出租车的地方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家，在楼梯口她就听见了家里热闹的声音。
是弟弟，他回来了。
唐棠再往上爬一层，果然家里大门敞开着，门内笑声阵阵。
妈妈好像在做些什么菜，弟弟在讨着吃。
“妈，妈，你做的油焖大虾最好吃了，我在学校可想死了，想得晚上睡不着觉。”
唐棠脚步停住了，她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撒娇的语气同爸妈说过话。
妈妈宠溺地声音传来：“小馋鬼！所以啊，我当时让你考得近一点，你不听，现在好了吧，想妈做的饭了吧，等你毕业了就好了，妈天天给你做。”
“嗯！”
对，弟弟好像马上要研究生毕业了。唐棠和她这个小好几岁的弟弟没有多少接触，实际上，自从有了这个弟弟之后，她跟这个家就没什么接触了。
爸妈都是有儿子万事足，好像把她遗忘在爷爷奶奶家了。直到本科毕业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唐棠才开始来这个家，一年来一次，一次待一天。
唯一的那天走的时候，只有沙发上遗留着她坐过的痕迹，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家除了儿子，还有个女儿。
“妈你对我最好了！”弟弟幸福的声音传来。
唐棠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不该回来？
没有自己的这个家，看起来好幸福啊。
“臭小子！”妈笑着拍拍他，手熟练地在围裙上擦两下，开始端菜，她疑惑地嗯了一声：“我怎么感觉家里有风？你去看看是不是门没关好。”
弟弟嘟囔着：“怎么又让我干活”，不情不愿地往门口走。
唐棠一时躲闪不及，正好跟弟弟迎面碰上。
“姐？”弟弟很吃惊，“你今天也回来么？”
听到儿子的声音，妈妈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女儿的那一刻，她嘴角动了两下，略微僵硬地笑了笑，她的头发比去年剪短了一些，烫着时髦的小波浪。
“来啦？进来吧。”
唐棠也笑了下，把手里的包攥好，跟着走进了家门。
一进门，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刚刚还活泼开朗的弟弟也哑了火，讪讪地闪进了自己房间，悄悄关上了门。
整个家里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
唐棠往客厅走，爸爸正坐在沙发上修台灯。天蓝色的灯罩已经拆开了，里面的电线袒露在外面，看样子应该是弟弟从学校带回来的。
“爸。”唐棠冲他喊道。
爸爸没抬头看她，冷淡地回了一声：“嗯。”
放下包，唐棠首先祭拜爷爷。
老人的遗像被安置在玄关的架子上，两边简单地放着几种水果。唐棠点好香跪了下去。
照片上的爷爷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花白的头发立在头顶，很瘦，眼眶深深地凹下去，眼神却是充满慈爱的。唐棠看着那个熟悉的眼神，不禁泪水涌了上来。
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拜祭完爷爷，唐棠这次回来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
她转过身子，看向客厅，考虑该往哪站。
爸爸坐在沙发上，那这个她每次的根据地首先排除，她在这个家没有房间，所以这个也排除，餐桌上都是菜，坐在旁边会被骂“贪吃鬼”，那去厨房帮帮忙呢？
唐棠不是没有去过。
但是她一去狭小的厨房，妈妈的背就僵硬起来。两个人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没有话说，更加尴尬。每次沉默了几秒之后，妈妈就会把她往外推，
“厨房小，你出去坐坐。”
她能去哪呢？
唐棠再一次后悔回来，何必呢？让自己不舒服，让其他人不舒服。
幸好妈妈出来救了她一命。
“好啦，好啦，吃饭！”妈妈一招呼，爸爸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弟弟房门也开了，大家各司其职，房子里空气顿时流动起来。
唐棠走进厨房，准备把米饭端出去。看她进来，妈妈一愣，客气道：“你不要忙，出去坐着。”
唐棠只好答应了一声，去洗手间洗了个手，重新来到餐厅坐下。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还是弟弟受不了这种寂静，开始说起自己研究生期间发生的趣事。
“爸，我研究生毕业礼物要一个出国游的，你之前答应过的，你还记得吧？我不管哦，到时候您可要多给我一点，我跟同学一起去，不能丢了面子。”
“妈，你都不知道，我室友家有多有钱，他爸已经给他买好房，买好车，就等他毕业继承家业了。”
“我今年没拿到奖学金，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我没给辅导员送礼！真是黑心！艹！”
弟弟说话粗鲁，唐棠的筷子顿了一下。
爸爸夹起一筷子丝瓜塞进嘴里嚼着，肯定儿子的这个说法道：“那当然，这个年代哪有什么公平可言，都得送礼，烂人多得是，你还是太老实了。”
唐棠本来想说，我从来没有给老师送过礼，但是每一年都拿到了奖学金，但是这个家里没有她说话的份，所以她闭嘴，继续安静吃饭。
又是一阵沉默。
她爸跟她妈对视一眼，说：“小棠啊，今天把你喊回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唐棠乖巧地把筷子放下，安静地坐直听她爸说。
大半年前也是在餐桌前，她爸给她安排的那场相亲，也是那时她爸让她滚出去。但是今天是爷爷的忌日，她不想再提了。
爸爸清了清嗓子，垂下浮肿的眼皮思考了几秒，而后抬眼看着女儿，缓缓开口：“是这样，你弟弟马上就研究生毕业了，我和你妈妈想着还是让他回来，在我们身边会放心一点，你觉得呢？”
闻言，唐棠看向弟弟，看他表情淡定，想必之前一家三口已经商量过了，她就点点头，“如果爸爸妈妈和弟弟都觉得好，那我也觉得没问题。”
开局不错，爸爸信心大涨，他看了眼一脸紧张的妻子，继续，“既然毕业了，肯定得买房，我和你妈的工资你也知道，养完孩子以后没剩几个钱，所以想让你支援一些首付，再每个月帮忙付些贷款。”
听到是为自己的房子，弟弟有些心虚，低下头使劲扒饭。整个家里只剩他筷子触碰碗发出来的声音。
唐棠头晕了一下，首付？贷款？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叫自己回来。
她冷冷地说：“你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