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原来探望时，就是这么一幕甜甜蜜蜜的样子。
唐棠用潮了水的毛巾一点点地在他胸口蹭着，想把血迹擦干净。
血渍已干，擦起来并不轻松，她力道不算小，蜜色皮肤很快被擦红了。她立即停了手，担忧地看了眼眼前一脸愉悦的男人，看他表情没变，才用更轻的力度继续擦拭。
沈立川身心愉悦地昂着头凑近她，方便她动作。
高原无语地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兄弟，不想拆穿，大哥，你是胃出血，不是断手断脚啊，这点血你不能自己擦一擦么？
“你通知我奶奶那边了么？”瞥了眼无所事事的高原，沈立川淡淡问道。
高原往沙发背上一靠，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
“通知了，但是老太太那边好像早就知道了，想必是医院的医生在我之前就跟她汇报了。”
“昨晚你真是吓死人了，不过昨晚来了好多医生，不同医院的都有，你奶奶真有本事，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专家。”高原咋舌，这种阵容还有什么病救不回来。
唐棠也有这个疑惑，虽然当时她一心扑在沈立川的病情上，但是不可避免地她还是注意到了那些只在大会上见过的专家。
特别是那位，她们院长全程陪着，像是个小弟一般恭恭敬敬。
这是什么人脉才能请得动的阵容。
看出唐棠的吃惊，沈立川淡淡解释，“不光是我奶奶，主要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
爷爷过世的早，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了，沈立川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高原从昨日的担忧中缓过神来，瞬间恢复到平日的不着调，他把身子往前一倾，一脸谄媚，
“你爷爷？咱爷爷去世那么多年，还能庇佑你？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我单方面宣布，以后你家就是我家了，清明、中秋、新年我都要跟你一起过！”
高原语气夸张，音调滑稽，一下子冲淡了病房里的压抑。
唐棠也终于在厚厚的恐惧中拔出身子，勾勾嘴角，笑了出来。
看她笑了，沈立川也跟着笑起来。他抓起唐棠放在床边的左手放在掌心，一团白放在他旁边，怎么能忍得住不捏一捏？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了。
奶奶带着萍婶走了进来。
萍婶手里还拿着个行李箱，昨天入院很急，洗漱衣物、生活用品都没有带，今天终于送了过来。
“醒啦？看着是好多了。”
老太太边说边走进病房，沈立川、唐棠和高原均喊了声奶奶，老太太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她在病房前站定，眼睛迅速地扫描了孙子的脸色，是比昨天苍白的脸好了很多。
再看看还在工作的心电监护，嗯，数据也正常。
老太太终于松了口气。一直紧紧揪着的心脏慢慢舒开了。昨晚虽然被劝回去休息，但是她的心还挂在医院，每时每刻在火上烧着，过去失去挚爱的痛苦反复在她心里重演，痛苦不堪。
老太太从不信佛，但是昨夜跪倒在床前，仰头看着星空，祈求着天上的神仙如果能听到的话，救救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孙子。
她一生治病救人，勤勤恳恳，如果真的有福报，请各位神仙把福报给她的孙子。
她老了，她真的承受不住失去唯一的孙子的悲痛了。
幸好，幸好。
沈立川有些羞愧，奶奶年纪这么大了，还为自己的事情奔走。即便自己当时意识不清，从醒过来的架势来看，昨晚也是惊险的一夜。
小时候的那次，奶奶已经受了很多苦了，没想到现在还让老人家担心。
他垂下了头，声音极低地跟奶奶道歉：“对不起，奶奶，我不应该喝那么多酒，我不该让您这么担心。”
唐棠和高原也不敢说话。
只有仪器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响着。
半晌之后，奶奶叹了口气，原谅了孙子。她语重心长地看着在场的三个年轻人，“奶奶年纪大了，现在跟你们三个说我这辈子最重要、最重要的叮嘱，你们三个都认真给我听清楚。”
奶奶从来都是慈爱、温和的，从来没有用这种过来人的口气说话。如此郑重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唐棠也好奇地抬起头。
老太太看到几个年轻人均抬起头看向自己，满意地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是，永远、永远、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无论是遇到什么情况，你都有其他的选择，伤害自己永远不要成为你的选项。”
老太太锐利的目光转向沈立川，“你是因为失恋喝酒没错，但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你错了，你应该道歉，应该跪在地上祈求唐棠原谅，但是你却像懦夫一样在家喝酒，还把自己喝出个胃出血，差点把自己喝死！”
奶奶越说越气，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猛烈地敲一敲，“幸好唐棠善良，还愿意去看你，不然你喝死了又怎么样？”
“喝酒能解决什么事？你女朋友还是在生气，你永远还是在烦恼！”
看着孙子的头越来越低，跟做错了事的小时候一模一样，老太太心绪缓了缓。她这个孙子从小就乖，举止得当，大家都说他是小大人，那时候他爸妈走了，自己又顾不上他，可怜他一个人日夜为伴，心里生了大病都没人知道，那次差点就失去了他。
这次更是惊险，幸好高原去看一看，幸好唐棠愿意跟着去劝，不然急性胃出血，很容易死人的。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最差结果，老太太就一口气缓不过来，心极痛。
消化科在9楼，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晴空万里。一个蚊子好不容易飞到这个病房，正准备进去饱餐一顿，在门口就被里面僵硬的氛围硬控了几秒。它无措地搓搓脚，决定换一个房间进食。
看着奶奶因为生气涨红的脸，老太太辛苦一辈子，老了还要受这种罪，沈立川陈恳地道歉：“对不起，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高原没想到自己就是探望个病人，竟然被上了这个严肃的一课。
他挠挠头，赶紧举手表态：“奶奶，您放心，您这样说完之后，我以后绝对不抽烟不喝酒，不开快车，不吃有辐射的海鲜，绝对对自己一百个好！您放心！”
高原吊儿郎当的保证实在是太招笑，老太太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件事终于翻篇了。
等老太太去主任办公室了了解病情之后，高原如释重负地缩了下脖子，吐吐舌头又活泛起来。
萍婶在厕所打扫，唐棠在观察静脉输液的滴速，沈立川在看她。
高原无聊地转了转眼球，从地上拎出了来之前从五星级酒店打包的菜。高原喜欢吃辣，乍看过去一片通红，特别是牛油毛血旺。油亮的保鲜盒盖子一掀，麻辣鲜香的香气瞬间飘满了病房。
不饿的人也会被馋死。
更何况前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目前正在禁食中，只靠输液活着的沈立川。他眼神立即朝高原杀过去，牙齿气得咬得滋滋响。
罪魁祸首高原完全没想到这个方面，意识到好友杀人的目光，高原有些迟疑地举了举手里的勺子，“要不，给你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