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枭住在南部王宫里。
以前当然会从他父王或是其他幕僚先生处,听说季沧海的事迹。而且两家住的是相邻城池,许多时候他也会偶遇季沧海,不过从来没打过招呼。
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
韩枭的记忆里——
季沧海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整天领着一群满嘴仁义道德的蠢武将,东奔西跑,把表面功夫做足做透了。
其实真要论造福百姓,韩家也没少做。
但为什么只有季家出名?
还不是因为季家行事太高调,是为了功名俸禄才对百姓好。
一点点好事都得叫百姓们满大街宣扬他们的美名。
虽然那是百姓们自发议论。
但先抛开事实不谈。
季沧海和一群季家人这么高调的为国为民,难道不是为了好名声,能被歌颂赞扬?
所以韩枭一直觉得季清欢‘装’正直。
季沧海他们也都是嘴上心疼百姓。
谁知道无偿奉献是真是假?
说不准私下用什么脏手段得好处呢。
因为韩王有次醉酒后跟韩枭说:“...没好处的事谁会做?季家得的好处是银子换不来的,他日必有大用。”
那时候韩枭年纪小。
他以为他父王的意思是:
季家无偿接济百姓是因为能有天大的、银子换不来的好处。
如今细想想他才明白.....
这个好处原来是民心所向。
但在明白这个之前,韩枭一直对季家人很不屑。
觉得他们伪君子、装腔作势满嘴仁义。
是因为要谋好处这会对百姓好。
不像韩家,他跟父王不会做表面功夫,却一直周全谨慎的维护南部安定,向朝廷抗议帮百姓们减少赋税,大力促进商业根基,带富了一波又一波的百姓。
能叫南部一处原本贫瘠的海岛,成为五州闻名的聚宝盆!
他和父王不是为了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为着百姓。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所以韩枭才会对季家人抱有不屑偏见。
一直持续了很久,包括在见到季清欢之后。
这种偏见也没消失过。
韩枭在梦中会仰慕于季沧海对儿子的好,也会在睡醒后,不屑于季家人对百姓的装腔作势,感触时常都是矛盾的。
此刻被季清欢问到:“从前以为什么?”
“......”韩枭静默几瞬,一语带过,“没什么,从前有些误会,那位牛六叔脾性火爆,却在面对百姓的时候怀有柔肠,令人钦佩。”
季清欢:“?”
韩枭钦佩他六叔?
韩枭啊?
他转头细致的看看韩枭在篝火下的眉眼,嗓音绵哑打趣:“...不防殿下能说出如此中肯的话,叫我刮目相看。”
这种夸赞季家军的好话,从来没在韩枭嘴里听见过。
也是稀奇了。
“仅这一点被你刮目相看?”韩枭挑眉,紧绷的心情正逐渐放松,“方才在主帐我说出连环计时,你望着我的模样...我以为那时你也对我刮目相看呢。”
季清欢诚实的摇摇头:“那倒没有。”
“?”韩枭不信。
季清欢接着说:“因为你自小就在权谋方面远胜过我,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我老爹也知道,他多次在我面前夸你。从前的我不愿意认输,一直告诉自己你只会狐假虎威、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我只是逞强才那样在书信里说你,故意看不起你,其实是....我自己不自信。但如今我是不信也得信了。”
遇到的困境大大小小许多次。
韩枭从没有夸大自身,却一直在用实力证明他确实比季清欢强,脑子转的很快,天生的狐狸精。
由不得季清欢不服。
最重要的是——
季清欢现在长大了,思想比从前成熟很多。
不会再幼稚的、热衷于否认死对头的好。
他承认。
韩枭确实脑子比他机灵。
那怎么了?
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他也有很多地方比韩枭好。
没有人十全十美。
“......”
两人已经走到相邻的小帐篷前。
周围燃着篝火盆,光线暖暖的像是能照到心里。
他们前后只差几个月的降临在异世,从见面就互打互骂、互相攻击对方的家庭、从头比到脚,互不服输。
再到如今——
能用很坦荡的语气承认对方某一点比自己强。
这一路的成长,两个人心知肚明。
也只有彼此能心知肚明。
韩枭往身后看了看,不少兵将都还没睡,正游走着打水洗漱、磨刀擦盔,割草喂马,营帐区域许多人都还忙碌着。
他其实想抱抱季清欢。
抱抱这个跟他灵魂相连的另一半。
但人太多了。
韩枭将拥抱改为......
他朝季清欢递过去一只手,类似于好兄弟击掌握拳的动作,季清欢愣怔挑眉,下一瞬就抬手迎上去。
“啪。”
清脆的击掌声过后,两人手掌相贴的交握在半空。
感受到彼此同为少年时炙热的体温。
季清欢问:“做什么?”
韩枭握着他手掌,是个就算被瞧见也看不出半点暧昧的动作。
属于两个男子之间的击掌握拳。
“就当是我抱了你一下。”韩枭笑道,眼眸在篝火中濯濯如星。
不需要真正抱到,这样就够了。
“......”
如果灵魂能被看到。
他们又在拥抱。
笑眸传情。
*
翌日。
一夜过去。
季清欢在天边刚翻起鱼肚白时,被外面的战马嘶鸣声吵醒,隐约有墨鱼的声音传来,叫兵将们把马牵远一点训。
他跟韩枭住的帐篷相邻。
侧耳听听,隔壁还没什么动静。
季清欢朝外喊:“墨鱼,帮我打水。”
“都准备好了,您起来吧,”墨鱼说着话,端了清澈的溪水从外面进来。
“牛将军他们刚睡下,换钱将军派人出去叫骂,嚯!您不知道,京军兄弟们骂人真厉害,脏的没耳听,把好几个辽将气的险些冲出来,可热闹了。”
每次辽将气的刚要冲出来。
夏鸣春领着破辽军骑兵就恰好赶到,破辽军负责‘传世子令’,把骂了个痛快的京军们拽回来。
还不忘朝辽兵恐吓说:
我们待会儿就攻城!
好家伙,这一夜把辽兵们闹的,几乎是没合眼的熬。
守城辽兵们困的哈欠连连。
却又接到巴图老王的令——
都打起精神来!
合盟军这边当然喜闻乐见,换班演戏为的就是熬他们。
韩枭的连环计第二计。
完美实施中。
“......”
“那,护城河岸边的百姓状态如何?”
季清欢往黑武衫外面套软猬甲,惦记着问流民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