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丹花仍旧愤愤不平:“姐,你高兴啥啊?那个王科长,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狗眼看人低,他凭啥对你吆五喝六的啊?”
“小点声!”姜晓穗往不远处看了眼,说,“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小心让人传了话去。还有,这有啥不能高兴的啊?人跟人之间的区别,本来就比人跟……咳咳,算了,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我换个角度。这两万斤野菜,社员们能分到多少钱,你知道吗?”
姜丹花并不清楚公社的售价,刚刚签合同的时候,她因为生气,借口去看火车发车时间先走一步了。不过社员的收购价,她倒是知道的。
“一分钱一斤,那就是两百块咯。”
“是啊,两百块!这难道还不够我高兴的吗?虽说每个人发到手里就没多少了,但也能换几斤粮食,吃几顿肉了。社员们得了实惠,公社有了进账,别说王科长只是态度傲了点,他就是再阴阳怪气,我也能捧着他。”
谢景川插话说:“那也太没尊严了吧。”
姜晓穗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问:“尊严是什么,大少爷,要不你告诉我?”
谢景川脸色一变,紧张地低斥:“你胡说啥?我可不是少爷!”
姜晓穗轻嗤一声,轻蔑道:“那就闭嘴。你们想学可以学,不想学或者不认同也无所谓,下次我带别人来就是了。”
姜丹花登时急了,连声道:“不不不,带我来,下次还带我。姐,你说得对!咱们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只要王科长给咱们单子,他要怎么样我都随他。”
谢景川捏着鼻子尴尬地笑:“我,我也这么觉着呢。”
“那也不行,做人的基本底线还是要守住的。”姜晓穗凑在姜丹花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通,直把她说得面庞飞红霞,麻利的小嘴再也说不出一句伶俐话。
姜丹花:叹为观止,我姐真乃神人也!
谢景川一脸狐疑地望着她们,好奇地问:“你俩说啥悄悄话呢?”
“问啥问,你一个知青,当个文化人得了。”姜晓穗说。
谢景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姜干事,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我这趟跟你出来,陪着人喝了多少酒?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叫我来陪酒的。”
姜晓穗笑起来,问:“你不乐意啊?能公费喝酒,这可是多好的差事?我随便到外头问一句,信不信能有八百人排着队抢着要来?”
姜丹花好奇:“为啥是八百人?”
“顺口。”姜晓穗瞅了她一眼,又对谢景川说,“谢知青,我发现你现在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啊。你上回来的时候,可全程笑盈盈的,斯文绅士的很。这回竟然学会诉苦了,露出真面目了?再也不装了?”
谢景川汗颜,心想他可不是露出真面目了,他是找不到任何角度把她当普通女人了。他对普通女人能做到温柔多情,可对一只上蹿下跳的刺猬,温柔触摸只会被扎。
“开个玩笑,我对这趟公差十分感恩。倘若您再有差遣,必定随叫随到。”
“那就得了。”姜晓穗说,“不过接下来我也用不着你,你伺候好你表哥就行。竹编厂那边开工了,广交会在即,你先帮着周书记把这件事做好吧。”
谢景川答应,心里还有些不得劲。仿佛喝了好几天白酒,突然顿顿白开水,一点味道也没有。
回到公社的第二周,溪水大队的竹编厂坐进了一批老匠人,中间的长木桌上铺着一张张图纸,上面的花纹全是社员们见都没见过的样式,厂里一度成为溪水大队最神秘、最时髦的地方。
姜晓穗没管这事,她正忙着安排野菜任务。这一次她考虑到东山大队的情况,特意和陈伟良商量,下发了2000斤野菜给他们。等时候差不多了,又要征集马、驴到河滩边去拉。
工程浩大,姜晓穗虽然只管对接,可也忙得团团转。此外,她还得应付那些献殷勤的生产队大队长,可以说是公务缠身。
好不容易歇下来,时间已到了清明前夕。
姜晓穗赶着去了趟谯红林在公社的家,给他爱人和孩子送了点青艾和糯米粉,东西不多,略表心意。
之后她赶回公社,打定主意要在摸鱼中度过,然后总有人不肯放过她。
周瑞华:“姜干事,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他们已经有十多天不曾说话,两人都被公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加上姜晓穗在消解自己心里不该有的心思,刻意避开了,因而这一次算是上次他相亲后,二人头一回停下来说话。
姜晓穗心里悔恨不已——摸鱼应该直接回家去,为什么还要来公社等下班?这下倒好,被他抓个正着!
她挤出笑,友善地问:“周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当。”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这个月的劳动生产时间还没有达标。”
姜晓穗一愣,随即惊叫起来:“哎呀呀,挖槽,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还以为拖拉机是我自己开的呢!”
周瑞华无情地补刀:“是我开的。”
姜晓穗:“……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他靠在门口,两条大长腿包裹在笔挺的黑裤子里,随意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眉眼微扬,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姜晓穗收回打量的目光,盯着墙壁回答:“尽快吧,怎么,公社连这个都有要求?”
“理论上是有的。不过看在姜干事身兼多职、公务繁忙的份上,可以多宽限几日。”周瑞华略带些调侃地说,“有个事我要提前告诉你一声。”
“又有什么事?”她没回头。
“你弟弟的手差不多能动了,只是干不了重活。我打算把他和另外两个人送去市农机站进修。”
“啊?”姜晓穗忍不住了,回过头来看他,“你已经联系好了?”
“市里那边同意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十个生产队里挑了三个人出来,都是有基础的人,进修时间一共是六十天。”
“这么久啊?”姜晓穗说,“行,我知道了。那我得去农机站一趟,把这事跟赵解放说一声。”
“赵解放是谁?”
“顶替我弟上班的人。”
“哦。”周瑞华走了,临走前让她快点想好哪天开始劳动生产,嘲讽地表示整个公社就差她一个没完成了。
姜晓穗:“……”
她才不信!
就陈伟良那副身子骨,他能亲自完成?一准是底下人代劳的!不过人家是老同志,有资格摆烂,她还年轻,这事没法逃。
苦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