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恨铁不成钢地盯了眼姜大嫂,抱起血褥子气呼呼地出去了。
“你瞧瞧,到底不是亲生的,连个隔房的亲戚都敢对你使脸色。”黄母一屁股坐在床边,看都不看小婴儿一眼,对着姜大嫂说,“桂珠啊,妈知道今天你生我的气了。不过你要知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再怎么说我都是你亲妈,我跟你哥还能害你不成?你说说你,今天要是生个儿子还好,偏偏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我冷眼瞧着,你婆家的人可不大高兴呐。”
“不可能!”姜大嫂反驳,“我刚听二奶奶说了,孩子太爷爷欢喜得很。老姜家不偏心,我小姑子多受宠啊,他们一样会喜欢我闺女的。”
“切。”黄母忍不住嗤笑,“你还真信了那老虔婆的话?刚刚是社员们看着呢,你男人爷爷是大队长,不好做得难看,才装得高高兴兴的。可等人一走,他嘴角就挂下来了。还有你男人,从你生了到现在,他问过你一句没有?”
姜大嫂满满的自信逐渐不足,她往门外张望了一眼,想看看男人在不在那儿,却只瞥见姜晓穗徘徊的身影。
难道姜晓海真不喜欢闺女?这天杀的汉子哟!乖囡囡,你命咋这么苦哇?呜呜……
黄母见她信了,趁机说:“所以啊,说一千道一万,你还得靠娘家。今天这事,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要是你早点答应下来,帮你哥在那小娘皮面前说说情,让他跟着当个啥干部,不就皆大欢喜了。你非说不敢去,你可是大嫂啊,要拿出点厉害来,让她知道长嫂如母。她再是干部又咋样,难道还敢不敬她妈?结果现在事情没说成,还害得你哥被人打了一顿。”
说到这里,黄母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你哥被打得那个惨啊。桂珠,你可不能不管你哥知道不?他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他好了,你在婆家才能有底气。”
黄桂珠小声说:“又不是我打的,你让我咋管啊?”
“贱皮子,你还装傻?”黄母生气地骂道,“你哥挨了打,你不得拿钱出来给他看看?万一落下啥内伤咋整?我看先拿个十几二十块吧,你要没有,就问你小姑子要。她是干部,她有钱。”
“我,我不敢去……她现在可厉害了,我可说不过她。”黄桂珠缩着脖子,嗫嚅道。
“没用的东西,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黄母大骂,“我不管啊,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二十块钱,要不然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以后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妈,你非要这么样吗?我真没钱。”
“没钱就去要。”黄母板着脸坐在床边,一双倒三角的眼睛里满是刻薄,“快点,生完孩子这么久,早该下床了。我生你那会儿,前脚生后脚就下地,哪像你个千金小姐。还真以为嫁了人,能享福了?我告诉你啊,桂珠,做人要讲良心。你几个兄弟还没有享福呢,没到你歇的时候。”
姜大嫂被她一声一声催着,疲惫乏力的身体好像有啥子熟悉的东西在鼓动,鼓动着她支起身子,跑到地下去。
可黄母犹嫌不足,一把掀开被子,拧她的大腿肉,恶狠狠道:“磨磨蹭蹭的,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姜大嫂吃痛得“啊”了一声,小婴儿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哭起来。
“哭啥哭?赔钱货,扔进茅坑里淹死得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黄母不喜地盯了婴儿一眼,“呸”得一口唾沫吐在婴儿脸上。
姜大嫂先是一愣,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妈,你这是干啥呀?她还是个小娃呢!”
黄母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先是有些害怕,随即勃然大怒:“你嚎啥嚎?不就一个赔钱货,你还真当成宝了是吧?我吐她一脸咋了,我是她亲外婆,这是她的荣幸!”
“荣幸你老母!”这当口,姜晓穗听见动静冲进屋来,一把将黄母推到边上,低头打量小侄女。
姜大嫂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擦拭女儿的面庞,小娃娃被她粗糙的布料磨蹭得发红,哇哇大哭,哭声直震屋顶。
“姑的崽,别怕别怕哦,姑给你报仇!”姜晓穗气得发抖,瞪着害怕的黄母,骂道,“老虔婆,给脸不要脸了。老娘一忍再忍,你丫的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黄母梗着脖子说:“我跟我女儿说几句话咋了?难道她嫁到你家来,连话都不让娘家人说了?”
“放你娘的狗屁!你要跟黄桂珠说话就说话,吐我乖乖侄女干啥?你丫的唾沫恶臭,比茅坑还臭一千遍一万遍,你是想毁我小侄女的盛世美颜吗?”
——虽然小侄女现在看起来跟没长毛的耗子一样,根本一点都不好看,也看不出和自己哪里像,但这些都不重要。
“小娘皮,你,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拿来吧你!”姜晓穗冲上去,直接拿下她,用力吸溜一口,然后“呸”得一声吐在她脸上,“咋样?爽不爽,开不开心?妈的,让你吐我侄女唾沫,我今天非让你好好长长教训不可!跟我出去!”
“啊,小娘皮,疯婆子,你放开我!放开我!”黄母一边挣扎一边朝姜大嫂喊,“桂珠,桂珠,你要看着你妈被人这样羞辱吗?你还不快说句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姜晓穗故意放缓了拖人的速度,想看看黄桂珠的态度。
姜大嫂哄不住孩子,已经旁若无人地解开衣服奶上了娃,她低着头,轻声抽泣:“妈,你打我不要紧,但不能欺负我的孩子。你既然不疼我这个闺女,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以前她没有闺女,总觉得她妈说的是对的,儿子是宝,闺女是草。可等她自己生了闺女才发现,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心头宝。
黄母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大嫂,完全不能相信她从小教到大的女儿会说出这种话,以至于一时愣神,毫无反抗地被姜晓穗拖出屋外。
“哥,哥!”
姜老太匆匆走出来:“哎哟,别叫啦,你哥上河里捞鱼去了,鱼汤下奶。你这是干啥呢?”
姜晓穗大声控诉:“奶,这老虔婆吐我侄女唾沫!”
“啥?”姜老太登时急眼了,撸着袖子冲上去拧她肉,一边拧一边骂,“你个老不死的,连我曾孙女都敢欺负,真当我老姜家死绝了是吧?”
“啊,啊,啊,老姜家打人啦!干部打人啦,快来人呐!”黄母扯着嗓子喊。
黄大舅瞪眼站在角落里,满脸愤懑,想要冲上来。
姜晓穗一声高呼:“奶奶,把家里人都叫来,一人还她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