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是溪水村大地主之妻,出身商贾,性格柔弱,丈夫被打死后,艰难地拉扯独子吴佣长大。
她这些年吃的苦,比黄莲酿的水还甚。
姜晓穗笑了笑:“这有啥可考虑的,她一个女人,还能搞复辟不成?爷爷,让她来兔场工作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回竹编厂培训,吴佣表现积极,应该给他们家一个名额。好让大家知道,组织奖罚分明。”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她来。”
姜老爷子心里也是偏向让吴氏来的,但他作为大队长,还要考虑其他社员的反应,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相比起来,只当了半年多干部的大孙女却要果断、勇敢许多。
姜老爷子无声叹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是真得老啦。
卡车仅用五分钟开到了公社,姜晓穗停好车,社员们叽叽喳喳地从车斗上下来,一个个激动不已。
姜晓穗高声道:“车也坐了,大家伙赶紧回去上工吧。”
社员笑嘻嘻地喊:“放心哩,姜干事!今天哪怕摸黑干活,咱们也把落下的工时补上!”
“是啊,姜干事,坐车太有意思了,啥时候能带我们再坐一回啊?”
“一定会有机会的,指不定哪天汽车满街跑呢。到那时候,我请你坐这敞篷卡车,你还不乐意呢。”
社员们一阵哄笑,纷纷夸她幽默。
姜晓穗:“……”
说真话没人信啊。
送走社员,姜晓穗进了公社,来找邓书记汇报工作。
“啥,你开回来的?你都会开车了?”邓书记睁大眼睛,显然充满怀疑。
“等年底我打算去考个驾照,在这之前,邓书记,这车能不能借给我开?我得多多练习。”
邓书记:“……”
合着你想公车私用呗!
“没事的时候,你开去也行……”
“多谢邓书记,您真是一位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邓书记:“……”
要不是看在你为公社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你瞅我借不借!我还没有私人座驾呢!
姜晓穗笑嘻嘻地说:“邓书记,农机修理站生意红火,省机械厂那边放出话来,要给咱们新的零件样品呢。依我看,咱们公社发展的速度已经超过罗桑,成为本县第一……没准还是全市第一。作为最富公社的领导人,我认为您可以申请一辆轿车作为出行工具。”
每天开卡车多笨重,要是能有辆小轿车就好了,姜晓穗琢磨。
邓书记眉头一跳,一颗心砰砰直跳,喉咙有些干痒。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吐掉茶叶渣子问:“这不太合适吧?我只是个公社干部……”
“哪儿不合适呀?照目前这趋势,咱年底的报表一定十分漂亮,您就等着年终大会坐头排吧!”
邓书记缓缓拉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偏要强行矜持:“呵呵,未必,未必,咱要低调啊。戒骄戒躁,力争上游,姜干事,你抓紧时间把兔苗的事落实了,至于轿车嘛……我其实也不需要。”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已经明显意动。
姜晓穗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说:“您放心,我明天就去办。”
从公社出来,姜晓穗开着卡车回大队,路上遇见徒步回村的大部队,于是停下来招呼:“咋还没到呐,咱们大队有这么远吗?赶紧上来吧,我带你们回去。”
于是,社员们又被装上车,一脚油门运进地头里。
“大孙女,你咋又把车开回来了?”姜老太摸着车玻璃,继续稀罕。
“嗐,邓书记说了,车放着不使浪费,让我开回来多练练。你说这公家的车我哪好意思开回家,当时就严词拒绝了。谁晓得邓书记让我明天就去买兔苗,那我必须得有车啊,只能先开回家了呗。”
姜老太眼睛一亮,喜滋滋地喊:“这么说,这车归咱家了?”
“哎,公家的车咋能归咱家呢?这是借给我开。”姜晓穗严肃地纠正。
姜老爷子附和:“就是,老婆子你注意点,别让人抓住把柄。”
姜老太打了下嘴巴,压低声音道:“奶说错话了,奶该打。”
姜晓穗冲她笑:“没事,他们听不见。”
姜老爷子有些意动,问:“那回头买肥料,能开这车去吗?”
姜晓穗:“如果我顺路的话。”
姜老爷子乐了。
一家人还能不顺路?
车子开回溪水大队,社员们闹哄哄地散开,姜晓穗把车停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手支着车身,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啥。
与此同时,吭哧吭哧赶到公社的周瑞华:“……”
刚刚砂石厂毛厂长找他有事,两人在外面聊了一会儿,耽搁了点时间。
周瑞华跑回办公室,生怕姜晓穗等久了,结果发现这女人已经自己回家了。
王秘书解释:“开着大卡车,威风凛凛地走了。”
周瑞华:“……”
“姐,你找我有事?”姜丹草正在卫生所整理病历,看见姜晓穗进来,忙站起来问。
一个月前,姜丹草从县医院培训回来,姜老爷子给她在大队处开辟一间卫生所,给社员们看病打针。
年仅16岁的姜丹草,成了队里受人尊敬的医务人员。
“丹草,明天跟我去趟市里。我要去买兔苗,你帮着看看兔子的情况。尤其是一些饲养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疾病,你好好听,以后出现问题好对症解决。”
这年头,大队里可不分医人还是医畜牲,有两把刷子都得上。
姜丹草答应:“哎,我知道啦!”
吃晚饭时,有不速之客上门。
“呀,她婶,你咋来了?吃了吗?”宋幼姗放下碗筷,起身招呼。
刘婶连忙按按手:“别忙,我吃过来的,你快坐下吧,我来找晓穗。”
宋幼姗给她搬了条凳子,扫了眼自家人尴尬的表情,温婉地笑笑:“您有事慢慢说。”
姜老太道:“对,慢慢说。”
天可怜见的,娟子还那么年轻,居然离婚了,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这年代有人离婚是大新闻,姜晓穗几乎天天回家,这事自然知道。
她心里猜测,刘婶多半是为了兔场的工作来。
果然,刘婶开口:“晓穗啊,你娟子姐的事你知道了吧?”
姜晓穗点头,笑着说:“不算大事,跟娟子姐说,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那种人我看离了也好。”
刘婶表情苦涩:“谁说不是呢,可我娟子命苦啊,离婚带个孩子,我外孙女身体还不好,没个生计可怎么活呢?”
姜晓穗想,其实只要娟子人干净勤快,让她进兔场也没什么。
却没想到,姜老爷子突然放下碗,沉声开口:“你家娟子想进兔场,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