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队长,我没想到你的思想觉悟这么低。劳改犯又怎么样,同样是我们社会主义的一份子啊。我们应该努力地帮助他们改造,关心他们,而不是简单粗暴得把他们推到对立的一面。这样只会给我们人民群众树立没有必要的敌人。”姜晓穗背着手,小嘴叭叭。
姜老爷子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握着香烟的手直抖。
“小丫头,你……你……你说半天就是想去看你外公外婆。”
“哎,注意态度。”姜晓穗瞪圆了杏眼,正了正胸口的党徽,“别拿孙女不当干部。我那是为了学习全国粮仓的先进经验,保证没有私心。”
姜老爷子:“我信你个黄毛丫头就有鬼了。”
姜晓穗眨眨眼:“您不信也得信,嘿嘿,反正我得去。您只管放心吧,最多一个月我们也回来了。”她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笑嘻嘻地说,“我还没去过东北呢,听说那旮旯下雪贼好玩。爷爷,你放心吧,我做事能没有分寸吗?这件事一点风险都没有。何况我外公还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组织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嘉奖的。”
这事要放在几年前,姜晓穗还真不敢去。不过现在都1975年了,再不到一年时间,下放人员就要陆续平反,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姜老爷子磨破嘴皮子也没说动姜晓穗,可他又担心孙女的仕途,思前想后竟然把周瑞华请来做思想工作。
姜晓穗:“……”
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
周瑞华听完前因后果,着实惊讶了一阵,谁能想到对象家里还有下放人员啊。
姜老太一边紧张地观察周瑞华的表情,一边暗暗埋怨老头子。你说你是不是脑子犯浑了,竟然把这种事告诉周瑞华,万一人听完跑了呢?
其实姜老爷子说完后也挺后悔,他倒不是惋惜这段姻缘,反正后生嘛,这个没有换下一个。他是怕周瑞华知道后,回去告诉邓书记。
那就真正是弄巧成拙了。
周瑞华思索片刻,终于出声:“我也要去。”
众人:“……!!!”
让你来劝她,不是让你来助纣为虐!
但不得不说,老姜家对周瑞华算是彻底放心了,连姜忠平看他也顺眼起来。
周瑞华还不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被老姜家真正视为了自己人。他正忙着说服姜晓穗:“我去可以帮你们买票、拎行李,安排食宿。北方下雪了,路上会很不好走。你们三个去,我不放心。”
姜晓穗:“……”
该说不说,这些话听着有点耳熟。
“周书记,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也很有用处。但……你留下来才有更大的价值,我请假这么久,还要你帮我干活呐。”
周瑞华挣扎:“让王秘书顶着吧,我陪你去北大荒。”
姜晓穗微笑:“不好呢,一下子走了两个副书记,你觉得老邓会同意吗?”
可恶,生气!
姜老爷子绝望得闭上眼。算了,他这个孙女是没人说得动了。
“去就去吧,但有一点,单位那边一定得瞒好了。”
这是他的底线!
姜晓穗咂咂嘴,满脸遗憾。她还想去交流学习呢。
姜老爷子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嘲讽说:“学啥学啊,你当是咱们南边呢?北方下雪冷着呢,大家都猫冬,压根不干活。”
出发的日期定在两天后,宋幼姗忙着准备东西,姜晓穗安排好手里的工作。
邓书记对她要出差这么久表示不解,但她一向有主意,说要去北方看看有没有开拓市场的机会,便也没多说什么,很痛快地批了假。
两天后,他们坐上了前往北大荒的绿皮火车。
“妈呀,好冷。”
宋幼姗裹着臃肿的军大衣,头戴帽子,脖子一圈一圈扎着围巾,透出闷闷的说话声:“叫你别跟来,活该受冻。”
姜晓穗充耳不闻,下了站台四处张望,拎起行李往外走:“爸,你跟妈慢点走,我先去问问有没有车。”
好在北方虽然下了雪,火车站到底是交通枢纽,一番折腾后,三人先坐公交到汽车站,然后坐上了前往牛角大队的拖拉机。
“同志,你们是南方来的啊?来北大荒干啥呀,知青下乡?看着也不像啊。”开拖拉机的师傅四十来岁,包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明亮染笑。
姜晓穗坐在车斗上,屁股坐着板凳,两腿岔开,稳住身体,透出漏洞对司机说:“探亲来的。师父,今天幸好有你,要不我跟我爸妈得走路去牛角大队了。”
司机哈哈大笑:“嗐,顺手的事。火车站到汽车站有公交车,可到队里啊,就得靠牛车了。也是你们运气好,平常我也不往市里去。”
“怪不得全国都在学雷锋,你们东北全是活雷锋啊。”
司机洪亮的笑声传遍四野,跟姜晓穗扯起十里八村的闲事,等到下车,他俩已经成了忘年交。
“晓穗侄女,你跟你爸妈回去那天,我来送你们啊。咱这儿的路可不好走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你看我净给你添麻烦。叔,真不用,我们自己回去就得。”
“咋不用呢?是不是把叔当外人了。不许拒绝啊,要不叔生气了。”
“哎,那行吧,我厚着脸皮再求您一回。”
“嗐,这就对啦。行,你们进去吧,叔走啦。”
姜忠平和宋幼姗:“……”
女儿到底是怎么做到跟人交浅言深的?这么快连回去的车都说好啦?
还有,这才来多久啊,你口音咋个回事?
姜晓穗笑盈盈地扬起脑袋,望了望北方广阔无垠的天空,深吸一口凉气:“哇,北大荒,我来啦。”
夫妻俩:“……”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来旅游呢。
姜晓穗提着行李,脚步轻快得往里走:“爸妈,走呀。”
三人进了牛角大队,这边的风格和溪水大队不大相同,道路更宽,房屋更矮,冰雪更厚。
走出没多远,前边雪地里传来一阵孩童打闹的声音,在白色日光和风雪气息中,显得越发岁月静好。
姜晓穗笑盈盈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棉袄的六七岁女童,头梳两条羊角辫,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三个差不多大的男童,霸气十足地喊:“信不信我叫我老舅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