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大陆,东极州,龙城剑派治下,宁河府境内流石镇,赵家大宅中。
一个身形瘦弱,脸上总带着几分怯懦的凡俗仆役,正在费力地提着水桶,清扫着宅子中的一处青石地面。
说来也巧,他正好也姓赵,并且他的父母不知道是为了讨一个好彩头,还是因为什么,给他取名为赵世子。
尽管名叫世子,但作为赵家仆人后代的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世子的待遇。
每日里除了完成繁重的劳役,还要忍受着那些所谓“少爷”、“小姐”的欺凌。
这一日,赵世子正如往常一样在打扫庭院,突然,一群赵家的少爷小姐嬉笑着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赵家的小少爷,他手中拿着一根竹鞭,眼中满是戏谑鄙夷的神色。
“喂,赵世子,你这扫地的功夫越来越差了,这么多年,没个长进,看看这地面,还有这么多脏东西!”小少爷说着,便挥起竹鞭猛地抽向赵世子。
赵世子躲闪不及,竹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背上,疼得他一阵痉挛。他踉跄着向前扑倒,手中的水桶也摔落在地,清水溅湿了地面。
“看看你是怎么做事的,就凭你也配姓赵?还敢叫做什么赵世子,哈哈哈,笑死人了。”
赵家的小少爷,脸上挂着轻松写意的笑容,迈步向前一鞭鞭抽下,似乎根本没有把面前的这个同龄人放在眼中,而是完全当做了一件玩物。
赵世子蜷缩在青石地面上,背上的疼痛如同火蛇般游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因为那只会让这个小少爷打得更狠。
清水顺着地面流淌,打湿了他的衣角和头发,他却没有力气起身。
屈辱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无声流下,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等到几位“少爷”、“小姐”玩累了,也起哄够了各自散去后,赵世子又无助地在冰冷的地面躺了许久,才挣扎着站起了身。
他将木桶与墩布放回了原位,才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赵家大宅中,那个唯一属于他的小角落里。
那是他的父母留给他的,在马厩旁的一间狭小的木屋,里面铺陈着一张小床。
在赵世子的记忆里,这里是给予他最多温暖的地方,曾经,在这里,他能够躲进母亲温暖的怀抱中,笨拙的父亲也会安抚他的苦痛。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在了。
苦难总是与凡俗如影随形,一场疫病带走了赵世子的双亲,许多赵家人也未能幸免。
尽管听闻如果有修仙者出手的话,这些人都不会死,但赵世子并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修仙者,那是什么?
几乎没有离开过赵家大宅的他,对于外面世界的理解,仅限于他的父亲,小时候对他说的那些故事。
什么和山一样大的鱼儿,把河流阻断,后来被大鸟叼上天啦。
还有从天上飞下来的圆球,里面还装着人,一夜之间连着地皮带走一个村庄啦。
听着都十分奇异,让小时候的他听得两眼放光,手舞足蹈。
但是,爹爹,你没有和我说过这个啊。
在阴暗的马厩房中,赵世子缓缓解开了褴褛破旧的衣服,与背面密密麻麻的鞭痕相对的是,他的胸口处,缕缕刺目的红光在皮下跳动。
这一切,出现在不知道多少天前,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而来的一团红光,突然就进入了他的身体中。
自那一日后,赵世子总能在耳中听到些不知所谓的呓语。
肚子也一天比一天饥饿了起来,从小就很能忍饥挨饿,来为父母分忧的他,倒并没有因此而太过困扰。
在最近的这些日子里,刚刚十六岁的赵世子,想得最多的事情,是完成父母临终前对他的嘱托。
赎身,一定要赎身,尽管不知道离开赵家以后,能去哪,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但要为自己挣得一个自由身,是父母从小就告诉他的。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爹爹就是这么说的,他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或许比一千里还要远。
他常常和赵世子说,他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间,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和圈养的猪狗一样,从出生到死亡,都处在那方寸之间。
离开这里,是父母留给他最后的执念,并且按照卖身契上所说,自己也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先前的那顿打,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忍受着肚内火烧般的饥饿感,赵世子在狭小的马厩偏房内缓缓坐下,而后蜷缩成一团,在这湿冷的小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赵家大宅内,早早醒来的赵世子,顶着晨光,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他今日应做的杂务。
在闷着头与其他的杂役蹲着喝完一碗杂粮粥后,瘦弱的赵世子整理好了自己破旧的衣装,微微挺直了脊背,走向了赵家管事的房间。
赵世子心中忐忑不安,但还是推开了管事的房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管事大人,我来是来赎身的。”
赵家管事很凑巧,也姓赵,身材微胖,头戴方巾,此刻正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和桌前的一位少年聊着什么。
那少年微微侧身,露出了那张稚嫩,却又处处透露着跋扈的脸,可不就是昨天鞭打过自己的小少爷吗?
赵世子心中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小少爷也注意到了赵世子的到来,他转过头看向来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但并没打算说些什么。
刚才还一脸讨好的赵管事,见状立刻坐回太师椅上,挺直了脊背,轻咳了两声后说到:
“赵世子是吧,按照契书上所说,今日的确是你脱籍之日,赵家也应该结清余钱,也就是二两银子予你。”
“但小少爷刚刚说,昨天你与他争斗时,弄坏了他一块玉璧,作价二十四两银子,以宁河府惯例来说,此债务未清,不能脱籍啊,所以,恕我不能从命了,赵世子,你今天赎不了身。”
赵世子听完赵管事的话,微微张了张嘴,但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只是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
“我没有,我没有...”
看着赵世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少爷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他斜睨了一眼赵世子那瘦弱颤抖的身子骨,啐了一口:“真难看,饿死鬼一样。”
说完后,他便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份用黄纸包裹着的烧鸡,这是他专门派下人买回来然后藏在身上的。
今天早上府里的吃食不合他的意,在这能躲着姨娘吃,才美味啊。
小少爷随手撕开黄纸,烧鸡那诱人的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
双目无神的赵世子,仍只是呆立在原地,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的双目之中,已然泛起了红光,有什么非人的存在,隐藏在其中。
失去了自己一直以来,忍受着一切,想要达成的目标。
本就活得浑浑噩噩的赵世子,终于被最本能的欲望所掌控了。
吮吸着手指上油汁的小少爷,扫了一眼旁边还未离开,浑身颤抖不已的赵世子,摇头嗤笑道:
“你这饿死鬼还不走,是想我给你打发点骨头吗?”
“来来来,学两声狗叫,这根鸡骨头就算我赏你的了。”
冒着油光的骨头在他白嫩的手指间晃动,如同野兽般的低声嘶吼,从赵世子的鼻间传出。
只见房内这瘦弱少年的身形一闪,在赵管事惊恐的目光中,这根鸡骨头就和着小少爷的两根手指,落入了赵世子的口中,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