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弥漫,影影绰绰。万籁俱寂,空静萧瑟。
风沙卷起落叶,须臾之间又沉坠。便在这一恍之中,一点点微末亮光自目之所极缓缓而来,摇曳不息,凉风乍起,火烛忽明忽灭,越来越近。
等到最近处,才看得清那是一盏长明灯,提灯之人步履沉重,一息一顿,额上已渗出冷汗,面色苍白。
在她身后,有浓重的暗幕压过来,晦涩不明中,不时闪过红芒,而后,红芒越来越盛,此起彼伏,似无数鬼怪在眨动双眼。
她走了数百步,而后堪堪停住,脚下石块一松,被黑雾笼罩的地面隐约露出些影子,再往前走便是万丈悬崖。
身后的风愈发急了,吹过长明灯,将灯中的烛火压缩到极致,看起来几乎就要熄灭。她握着灯的手紧了紧,缓缓转过身去。
面前是一片幽深的黑暗,阴冷的气息贴着脸颊,吹散长发。
她抬掌护住火烛,眸中一闪,金色光芒从瞳孔中溢出,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登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映在她眼中的密密麻麻的阴兵,如飞蛾扑火般一个接一个被吸进长明灯,浓重的阴气使火烛的热度越来越低,而那些阴兵的红色双眸,也眨得越来越快。
“你们清醒之时,便是我身死之际。”她举重若轻地抬手拂开纠缠身侧的阴兵,面色不悲不喜,目光不由望向远处,下意识流露出怜悯。
她话音刚落,长明灯灭,阴风大作,无数阴兵恢复了被长明灯吸引的意识,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
她缓缓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躯体在被撕扯,被啃食,意识渐渐被黑暗所吞没,而后,陷入彻底的死寂。
鲜血大片大片地落到她脚下所踩的地面,忽而,异象突生,地面现出耀眼灼目的金色大阵,因她的血肉祭祀而光芒大盛,亮彻天地,凡是触碰到这金色光芒的阴晦之物,立刻灰飞烟灭。
霎时间,聚集成堆的阴兵死伤殆尽。
黑色雾气在这山间缓缓散去,大阵生生劈开一处清朗之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岁星。”
渺远的呼唤在耳边回荡,脑中刹那闪过耀眼的白光,岁星的睫毛颤了颤,而后睁开了眼。
身处一片混沌,她坐起身,低下头看了看手掌,几近透明,心中明白此时的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
“这里是黄泉路,幽冥道?”
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左右无路,前后无门。
“是天道。”
沧桑又圣洁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要回答她的疑惑。
虽不太清楚其中具体的含义,岁星还是静静点了点头。
回想往昔,就在近十年,世界开始漫延邪瘴之气,其中滋生无数妖魔鬼怪,秩序大乱,人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今日她算到将有大批阴兵现世,取了长明灯,将阴兵由都市引入山间,而后以同归于尽的法子,解决了一旦横行便至少伤及数千万人的祸害。
岁星淡然道:“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坎卦六三,陷于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境而后存。”
天道惋惜道:“玄门为天选之门,可惜吾道衰落,难护你平安。”
岁星心中并未有多少感怀,直言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人间妖魔肆虐,是因为吾之气机渐弱,规则之力遭到破坏。”天道应道,“若吾尽己之力送你去其余万千世界,采补气运,使此方重现生机,你可愿意?”
“原来还有逆转乾坤的可能。”岁星没多加思索,点了点头,“我别无选择。”
“生于死之时,存于亡之间——”
天道略带机械的声音盘旋远去,岁星的意识渐感迷蒙,如在无边云海中穿梭,划过淡白残影,寻不着一丝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一世纪,强烈的痛感席卷全身,瞬间犹如奇经八脉都被贯穿碾碎,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咬牙咽下痛呼,五感渐次涌回身躯,全身的力量再次有了实感。
岁星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只觉得四肢异常沉重,似乎有什么人在身旁窃窃私语,但她的耳朵便像被罩了玻璃罩般,只听得嗡嗡作响,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她努力挣扎着睁开眼,在这个过程中,意识愈发清醒,明亮的光线渐渐透进眼底,终于看清了身旁众人的模样。
一人坐于床边,手执银针,玄衫清透,面容和煦,迎上岁星尚略带迷蒙的目光,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一人立于玄衫男子背后,白衣清华,气质冷然出尘,如高山之巅触不可及的冰雪,天边星幕不可亵渎的孤月,容姿清绝,目光之中无悲无喜,不为凡尘所侵。
还有一人站在旁侧,紫白相间的道服勾勒出挺拔的身躯,面色沉凝,他率先开口道:“小师妹,你醒了?”
小师妹?在清晰地感知到外界后,岁星的头痛得愈发厉害,有什么影像在脑海中不断交替闪烁,一瞬间,真实与虚幻交杂在一起,辨不清楚,种种复杂又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岁星觉得自己的思绪好像已经完全失控。
身体本身遗留的记忆灰暗斑驳,并不清晰,岁星缓了缓神,梳理一番,强忍着丹田处的剧痛坐起身来,应道:“我醒了,多谢师尊与二位师兄在此相陪。”
这是一个存在修仙力量的世界,原主所处门派名为临渊门,是数一数二的修真大宗,因修行方向的差异,宗内又分剑、符、药、器四峰。
玄衫男子名为沈舒衡,为药峰大弟子,精通医术。白衣男子名为御淮,为剑峰峰主,人界剑道巅峰之人。而身着紫白衣裳的男子名为顾凌之,是剑峰大弟子。
原主亦名岁星,原本是符峰峰主的女儿,三年前,符峰遭到重创,几乎覆灭,她被托孤,拜于剑峰御淮座下,如今因丹田被毁,重伤不治,已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