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星收回目光,转头一望,却忽而发现在自己身侧站着的秦煜的命宫突然涌现出一缕煤黑色,周身的死气渐浓,分明是再无两日光景之相。
秦煜不明所以地回看她,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如此凝重的表情,不禁心下一跳,连忙询问道:“小师妹,发生什么事了?”
岁星抬手,刚要掐指,身旁便走过来一位略有面熟的剑峰弟子,他对着秦煜道:“七师兄,王家村有魔族袭扰,宗门命我等下山除魔,即刻启程。”
“好。”秦煜点头应下,又不放心地再次看向岁星,“小师妹,你若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扛,说出来大家一起帮忙想办法。”
岁星见那位弟子身上也出现了死气,心中了然,收回手,正色道:“师兄,此去王家村,怕是凶多吉少。你确定要出发吗?”
秦煜愣了愣,看着岁星认真的神色,不由握紧了手中剑柄,而后倏地一笑:“小师妹,死生,命也,我不强求苟且生存,只求执剑行道,扫清不平之事。”
岁星明白他的心意,点了点头,双指并拢,于虚空中画出两张符来,递给秦煜及另一位弟子:“一路平安。”
秦煜接过她画的符,将它郑重地揣入怀中,双手抱拳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岁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在他将要消失在视线中之时,迅速手结法印,而后咬破指尖,将沁出的一滴血珠按在法印之上,法印倏地光芒大盛,她手掌一推,将眼前的法印悄然打入了他的体内。
岁星看出秦煜命中有一劫,不在此时,便在彼时,倒不如快速了结了因果,若是命大,亦有生还的希望。
午后,岁星在临渊门地界边缘徘徊,她尝试性地伸手向外去探,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回。
她之前就察觉到自己被下了不能踏出宗门的禁制,而最近她做的事又太过冒头,就算向御淮请命下山,也必然不会得到应允,只能自己偷偷来研究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破除结界,追赶上秦煜的脚步,没准儿还能救他一命。
岁星将手掌轻放于结界之上,利用神识去探查灵纹的轨迹。
一炷香后,她眼前真实地显露出如同水波一般流动的白色屏障来。她思索片刻,指尖划过其上,留下一道道的金色纹络,不消片刻,她便在上面画下繁复又古朴的破界法印。
她轻念一声“破”,万缕金光倏地以法印为中心扩散,所过之处,屏障皲裂,如破碎的泡沫般迅速消融,转瞬间便化为星点,消弭于半空。
岁星稳步踏出结界,复行数里,确保无人注意到她的行踪之后,她抬起手,掌心赫然浮现出精密且包罗万象的罗盘来,天地之理极速运转在方寸之间,三十六层罗经盘,层层蕴藏无尽天机。
她凝神调正指针,利用罗经盘的三针定向,于虚空中划动内盘,罗盘各层随其心意而动,在鱼丝线与内盘各层相交的那一刻,她读出了所指向的方位,追寻其指引而去。
第一次在如此广袤而陌生的天地间使用御剑术,岁星飞得肆无忌惮。肉眼不可见的残影呼啸而过,剑刃淡金色的尾迹在云层间划过清浅痕迹,须臾便消散。
在灵气波动较强的地方,岁星大可以完全利用汹涌的如潮汐般的自然能量驱动剑的前行,但在灵气波动较平稳的地方,则需要体内灵气和外界灵气的相互作用来完成控剑,她如今的境界太低,法力有限,不能做到像许多修真大能般横渡虚空,疾飞一个时辰之后便得停下来歇脚,补足体内灵力。
在休息的间隙,她时不时参考和修正罗盘上指示的精确方位,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第三日晨光熹微时,才到达王家村附近。
她收剑步行其中,如今的王家村已称不上是人居住的村落,四处都是断壁残垣,瓦砾茅草遍地散落,家居用品也都歪斜扭曲,暴露在外,裹上泥淖。
完整的村道不复存在,让人无处落脚。岁星往里走了走,有些刺鼻的血腥腐烂的味道涌入鼻中,隐约可见有灵气打斗的痕迹。
这里空无一人,连牲畜都死伤殆尽,许多普通村民的尸体来不及收殓,横放堆叠,招来了许多蚊蝇虫蚁。
早间的冷风吹过,一片寂静中,呜咽作响的声音异常清晰,透骨的寒气侵入身体,连天色亦是阴沉,处处透露着荒凉颓败之相。
岁星眸中露出悲悯,双手快速结法印,口中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往生咒念毕,岁星双手法印纠缠,向外震荡出去,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莲花纹印,而后,金光如流星般坠下,冲着遍野横尸而去,尸身上纷纷有光芒震荡一瞬,此地浓郁的死气终于消散不少,天空也隐隐有放晴的趋势。
超度此地亡魂,感恩之念力凝聚,指间涌上暖意,岁星下意识摩挲着戒指,深深看了王家村一眼,转身离去。
直走了两个多时辰,她才看见有人的踪迹。
远远望去,在一片平坦的荒郊野外,零零散散数百人聚集在一起,各个风尘仆仆,面黄肌瘦。
他们的被褥直接铺在地上,像是无处可去的流民,似乎已经在此地安营扎寨。
正值午后,许多人都在双目无神地躺着,不时传来的婴孩的啼哭听的人心中沉重。
岁星走上前去,漫步其中,她这样形容整洁、面似皎月的不速之客的所经之处,引来了无数道注目的视线,但此处的人都早已被生活磋磨得十分疲惫而麻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谁再有力气去探究她这个与此处格格不入的意外来客。
很快,她便发现了穿着临渊门弟子服的身影,连忙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