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生的手术做完了。
很成功。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钟文生是凌晨时醒来的。
醒来之后,婶婶和钟慧雯急忙上前跟他说话。
钟又凝和殷时律就站在旁边,平静的看着。
“凝凝……”
钟文生虚弱的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钟又凝过去。
钟慧雯没好眼神的剜了她一眼,非常不情愿的让开了位置。
钟又凝过去,坐在床边,勾唇笑了笑:“叔叔。”
钟文生的脸色苍白,很病态也很虚弱。
他气若游丝的说:“听你婶婶说,如果不是你,叔叔可能就死了。”
钟又凝说:“叔叔,不是我的功劳,这些都是殷时律做的。”
钟文生冲不远处的殷时律点了点头,眼神感激:“谢谢。”
殷时律冲他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
钟文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握住了钟又凝的手。
“这么多年,都是叔叔做错了,都是叔叔的不对才让凝凝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对不起你啊凝凝。”
“昏迷的这段时间,我见到你爸爸了。”
“我差点没敢认他,我生怕他找我算账,因为他走之后我并没有善待他的女儿……”
“但我最终还是鼓起所有的勇气,去面对了你的父亲。”
“可是……”
钟文生说着说着,声音颤了,眼圈也红了:“他却说不怪我,他说他理解我。”
“只是,他希望以后能他们家的凝凝好点……”
眼泪顺着钟文生充满褶皱的眼角流下,他笑着却又哭:“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爸爸他还是这么善良,善解人意。”
“我真的……真的……”
钟文生有些崩溃的哭了出来:“我真的对不起他……”
“我对不起你们全家,凝凝……”
钟文生戴着氧气面罩,哭的特别伤心,老泪纵横。
眼泪顺着他苍老的皱纹滑落,看上去格外的震撼。
钟又凝从未见过这样的钟文生。
以前的钟文生,虽然是和善慈祥的,但是钟又凝知道钟文生对自己只是表象。
钟文生看似慈祥,实际上都是疏离和冷漠。
青春期那会儿,钟又凝都觉得他没什么感情,至少是对她。
但是如今,钟又凝看着这个哭的像个孩子似的钟文生,前所未有的震惊。
整个人都麻了。
大脑像是短路了一样。
“叔叔你别哭了….”
钟又凝有点不知所措。
钟文生却哭的越来越惨,越来越狠。
似乎在那一瞬间,能感觉得到钟文生是真的对钟又凝有了感情。
是真的彻底的对钟又凝愧疚了。
钟又凝本来是不想哭的,很冷静。
但也不知怎的,看见钟文生这个样子,她也忍不住哭了。
眼眶一酸,眼泪直接哗啦啦的掉一地。
“叔叔……”
在那一瞬间,钟又凝好像和钟文生和解了。
不过,钟文生刚做完手术,情绪不能太过激动。
钟又凝和钟文生说了一会话之后,就离开了病房。
出了病房,钟又凝就擦了擦眼泪。
但是有些激动的情绪却化解不开,眼泪却越擦越多。
殷时律有些无奈的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但是,他却越擦越多。
干脆都擦不过来了,把手都给打湿了。
殷时律有些无奈,“别哭了?好吗?”
“钟又凝,别哭了。”
可是无论殷时律怎么安慰,他都无法让钟又凝停止流眼泪。
殷时律本身就不会安慰人,钟又凝哭成这样,他心都快要碎了。
他很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安抚下来钟又凝的情绪。
“凝凝别哭了。”
殷时律抱住钟又凝,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轻声道,“你没有错,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钟又凝闻言,哭的更厉害了。
钟又凝也不知是怎么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崩溃的阶段。
她扑进殷时律的怀中,哭的死去活来。
殷时律见她哭成这样,不由得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然后,一遍又一遍,很低沉的道:“没事了凝凝,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凝凝……”
“会好起来的。”
殷时律轻轻吻着钟又凝的侧脸,声音温柔,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心疼:“会好起来的,凝凝。”
-
第二天一早。
钟又凝穿戴好去医院看望钟文生。
殷时律要陪着。
钟又凝淡淡的摇头:“不用了,你该忙你的事忙你的吧。”
殷时律顿了一下,看着钟又凝有些苍白的脸,和黑眼圈。
一猜就是她一夜没睡。
殷时律思考了一下,说:“我送你,在门口等你,好么?”
钟又凝现在已经到了一种很奇妙的阶段。
殷时律不得不时刻保证她的安全。
毕竟,上次钟又凝在公园出的那个事情,让殷时律感到很不安。
而且很担心,是越想越后怕的那种。
所以,殷时律必须时刻都要保护好钟又凝。
尤其是钟慧雯和她那个婶婶。
钟又凝见殷时律很坚持,也就没说什么,静静的绕过他的库里南,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殷时律松了口气。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殷时律正要说话。
钟又凝打开车门,边下车边说:“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钟又凝的意思是不让他上去。
殷时律也不是傻子,闻言点头:“好,我等你。”
钟又凝给钟文生带了一些补品,然后乘坐电梯上楼。
这个时间医院有很多的人。
钟文生在殷时律的照料下,住的是单人的高级VIp病房。
钟又凝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就被里面的谈话声给吸引了。
“爸!你该不会真的想要和钟又凝当一家人吧!”
说这个话的是钟慧雯。
“你可别忘了,钟又凝手里还有股权呢!虽然她是你亲侄女没错,但是你之前可是告诉过我的,亲侄女什么的都要先放到一边,股权才是最重要的!”
钟文生叹了口气:“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钟慧雯:“可是你昨晚都干了什么!你竟然上演父女情深一样的戏码,你这样做万一钟又凝更不帮你怎么办啊?”
婶婶出声:“慧雯,你爸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钟文生说道:“我要是不这么做,那钟又凝能舍得把股权给我吗?”
钟慧雯有些不懂:“什么意思啊?”
钟文生:“意思就是,我在生命垂危之际幡然醒悟认为自己错了,那会给钟又凝一个不小的震撼的,相信她在心里一定也是原谅了我的。”
“只要她有这种心理,以后我再假以时日慢慢的和她相处接近,时间长了,她自然而然就会把手里掐着不放的股权转给我了。”
钟慧雯立刻就开心了:“爸爸,你也太聪明了吧!”
钟文生冷哼了一声:“你这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这都是策略!”
“不过……”
钟文生顿了顿,“你有空去给殷时律送点贵重的礼物,他这次帮了爸爸,如果不是他,我现在人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钟慧雯点头:“嗯!爸……”
话还没说完,钟慧雯一转头脸色大变。
“怎么了?”钟文生纳闷的顺着她的视线往门口看去。
钟又凝不知何时站在病房的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钟文生原本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色,此刻变得煞白煞白。
“凝凝……”好久之后,钟文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钟又凝最后看了钟文生一眼,沉默的将手上拿着的补品放到地上,然后,转身离开。
一点都没有犹豫。
钟文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没想到,他说的这些话会正好被钟又凝给听见。
殷时律正在车里百般无聊的玩着手机。
突然钟又凝回来了。
钟又凝打开车门上车之后,就冷静的道:“走吧。”
殷时律很以为。
因为他掐算了一下时间,钟又凝也就去了五分钟。
昨晚钟又凝和钟文生和解一起哭的画面,他不是没看到。
本以为钟又凝去至少要一个小时以上。
没想到五分钟不到就出来了。
殷时律问:“发生什么事了?”
钟又凝说:“没有什么事。”
殷时律看着她的侧脸,很冷静很冷静。
冷静的比平常还要再冷静几分。
看起来非常的不对劲。
殷时律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钟又凝:“没有。”
殷时律说:“是钟文生欺负你了,还是你那个婶婶,还是钟慧雯?”
钟又凝闭了闭眼,有些没耐心的看着殷时律,说:“都没有,可以开车了吗?”
殷时律点头:“好。”
车子启动,顺着车流汇入。
钟又凝凝视着前方,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
慢慢的,那个笑容越笑就越讽刺,越笑越大。
到最后,钟又凝笑出来一声。
“殷时律,我们回冗城吧。”
殷时律淡淡的道:“你叔叔不还是在a市要住上一段时间?”
钟又凝转头看他:“那又能怎么样?他从现在这一刻起,和我再无关系。”
殷时律轻点了一下刹车:“什么意思?”
钟又凝转头重新望向外面的风景,不打算做回答。
殷时律理解她,就说:“我知道你不想回答,所以我不强求你。”
好久之后,殷时律才终于听到钟又凝的话。
“我叔叔他并不爱我,也并没有觉得是自己的错,一切都是假的。”
殷时律静静的听着。
钟又凝笑了一声:“全部都是假的。”
“他从始至终惦记着的都是我父亲生前留给我的那些股权。”
“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更没有我父亲的位置。”
“他真的很可怕,他是一个吸血鬼,没有感情的吸血鬼。”
钟又凝说完这些话之后,哭腔有些溢出,但是又被她坚强的收了回去。
殷时律单手操控着方向盘,隔着距离另一只手探过去摸了摸钟又凝的头发。
“既然你终于发现他是这种人,那么就不要委屈自己了。”
钟又凝突然察觉到殷时律话语里的东西。
忍不住转头看他:“终于?”
殷时律:“是。”
钟又凝问:“你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了?”
殷时律:“是。”
“还没和你离婚那会儿,殷氏集团和钟氏集团有一笔生意还没了断,我当时就和钟文生谈了这件事,从他说话的很多方面来看,他就是那种人。”
“所以我早就知道了。”
钟又凝心脏有些收缩,还有些凉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殷时律无声的叹气:“因为不想让你受伤。”
钟又凝声音有些低:“可我现在受了很严重的伤。”
殷时律:“对不起。”
钟又凝没说话。
殷时律看向钟又凝,发现她将头紧紧的对着车窗外。
他完全看不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殷时律有些慌张,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之后,侧过去将钟又凝的脸转过来。
一瞬间,他震住了。
钟又凝眼圈通红,眼睛里流转着水光,但是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嘴唇都快要被她给咬出血了。
但是她就是不肯松口。
殷时律彻底慌了,急忙捧着她的脸哄道:“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凝凝,我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就不至于你现在受这么大的伤。”
“凝凝我错了,你别哭,你千万别哭好不好?”
“你松嘴,别咬你那个嘴唇,会咬出血的,出血之后会很痛。”
“乖,松嘴,好不好?”
钟又凝闭了闭眼,眼泪终于落了下去。
然后,她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殷时律。
殷时律正慌张着,怀里突然进来个温暖柔软的女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是该抱还是该哄。
双手就那么无措的停滞在空中。
钟又凝声音很闷,透着一种哭腔:“殷时律,我现在好难受。”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
“是不是我不心软,就不会受这么大的伤了。”
“因为在我心底里,我始终都是在期待着什么……”
钟又凝流着眼泪说:“我一直都期待我叔叔能够给我爱……能够给我缺失的父爱,但是我想错了……我真的错了殷时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