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运气好么?不是和校花坐在一起么?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几个男生围着何赐,嚣张地大笑,他们拳打脚踢,“一个穷小子有运气有什么用呢?打,打!”
他们踢得很讲究,往腰眼和肚子上招呼,从表面上看不出来,却比打脸更疼!何赐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他尝试过反抗,无非是被揍得更惨而已。只是今天有些不同,他没感觉那么疼了。准确来说,被打的时候还是很疼,但是下一秒伤口就变得麻木了。他猜,应该是被打习惯了,皮变厚了吧?
“齐铭,你们在干嘛?还想让我叫戒备把你们带走?!”一个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何赐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苏梦涵美丽的眸子里满是愤怒,她跑来的身影青春洋溢,无比美好。
齐铭别过脑袋,对着狐朋狗友:“走走走,溜了溜了,她爹太猛,惹不起!”
于是一群人做鸟兽散。
苏梦涵想扶起何赐,何赐没有接她伸出来的玉手,他挣扎着站起来,对她微微一笑,眼神中的空洞令苏梦涵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疼。何赐说了声:“后天高考了,祝你好运,再见喽!”
或许真的该再见了,苏梦涵的成绩那么优秀,而自己耽误了那么久,高考后大家各奔东西,再见就是天壤之别了吧?
何赐走了很远,苏梦涵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念了声:“那也祝你好运,再见。”
何赐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林芬芳还没下班,他撩开校服,想看看今天被打出了多少乌青,他顿时愣住了,全身被打的地方竟然没有留下一丝丝痕迹,连条红印都看不见!
“我现在都皮糙肉厚成这样了么?”神经大条的他什么都没怀疑,脱了校服,在床边一坐,沉沉地睡去。他丝毫没有感觉,他的肌肉开始变得紧密,骨骼密度上升,关节被拉长,一具全新的身体开始被塑造。
然后,他已经进入了梦乡。
何赐又看见了那片海,惊涛拍打在巨大的黑色礁石上,冲着远方咆哮。那远方,阴沉沉地一片,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少年们穿着厚重的铠甲,残破的披风,制式统一,虔诚地低头,用余光看着几亿吨的海水被从中分开。
最前方的少年手捧经卷,临空而立。狂风呼啸,也没能让那瘦小的身影撼动半分。
分开的海水下,有万丈阶梯,一步一步,走向那数万年不曾有阳光照到的海底。
那里,影影绰绰有人站立。
那少年回头,看向人群,何赐看见了他的眼睛,纯白如雪的眼白,仅仅,只有眼白。
何赐猛然惊醒,把被子踢到一边,他睁着眼,看不见天花板,只有往事。
从出生开始,所有的往事如同4K电影60帧播放一般一幕幕呈现,他能看见小时候在树洞边逗弄的每一只蚂蚁,和它们身上的硬壳纹理。
他能看见小学暗恋的前排女生脸上每一个毛孔,与她望向班长那憧憬眼神中的血丝。
他记起了被遗忘在记忆最角落,拿铲车都翻不出的每一丝记忆。
下一秒,他终于看见了天花板。
“好真实的梦。”何赐这么想着,从床上爬起来,路过书桌,他猛然回头。
梦里,他似乎把那些曾经看到过的书本,经历过的课堂,折磨过的习题全部温习了一遍,几秒,十几年。如同用一个无限容量,无限速的移动硬盘,拷贝进入了一个超级电脑中。
“卧槽,不是吧?”他扑向书桌,打开习题册,验证每一条记起来的信息。
林芬芳打开儿子的卧室门,看见翻书的儿子,那背影,如同一条疯狗。
“现在那么认真也没什么用了,不过,肯认真还是好的。”林芬芳这么想着。
“阿赐,吃饭了。”林芬芳轻轻唤了一句。
何赐似乎没有听到,他茫然地靠向椅背。
就算少年郎爱做梦,就算他曾经设想着也能拥有那些尖子生们那么匪夷所思的大脑,但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么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真正意义上的过目不忘!
他记起了所有的场景,甚至能把每一秒的场景拆分成几千帧来记忆。
记得所有知识点已经不算什么,他甚至能记得他在哪年哪月几分几秒接触到的这道题,记得当时老师在讲解的时候,嘴里有几颗蛀牙,飞出了几粒唾沫星子。记得身边每一个同学的装束,记得所有进入视野,又在下一个毫秒忘记的一切。
那不是幸运,那是恐怖!
何赐从来不是一个聪明孩子,但他不傻,他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去,那他就是一个怪胎。
除非赶在被人发现之前功成名就,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个夜晚被一伙人绑上面包车,取走大脑。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有六颗近地卫星正在他头顶上方,近乎连成一条直线。
“检测到中国北京地区有新的异血诞生,附近两千米发现江湖会据点动作,申请通知炎黄壁垒。”
“异血属相?E级?还是d级?”
“无法检测,之前没有异血现象,属于突然爆发,以磁场震动幅度来看,不低于b级。”
“b级?!b级竟然没有备案!这是重大工作失误!”
“首先,不属于工作失误,经确认此前确实无异血现象。第二,不属于无备案,但先生您的权限,无法调阅其资料。”
“诸神黄昏里还有我无法查阅的资料?”
“是的先生,诸神黄昏的资料本应完全对现任所有高管开放,包括先生您,但这确实是一条从未见过的高阶加密资料,高到连我自己都未曾见过。”
“系统抽风了吧?一个b级血统用高阶加密?”
“高阶加密有几种原因,可能是校方在上几代领导就开始执行的某种计划诞生的新异血。有可能是极端高阶的异血后代。”
“甚至是S级的后代?”
“可以跟先生您确认的是,这位b级血统的拥有者,确实是S级血统的第一代后人。”
空空荡荡的大厅,三个老头对着一块630寸的巨大屏幕,屏幕中有一个小男孩的头像,而屏幕的角落,蹲着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女孩。
“之前有多少S级血统生育后代的先例?”一个老头推了推墨镜,在这漆黑的环境中,显得无比诡异。
“没有,在我们的记录中,S级男性无法生育后代,除非,他找到了另一个S级的女性!”小男孩说道,语气从一开始就平静得令人发指。
“那么他父母的配偶是S级血统?”另一个老人问。
“不是。”
“那应该怎么解释这个孩子的存在?该死,这么反常规的事情我们竟然一无所知!”老人咆哮。
“教授你的血压又超过了临界点,夫人让我提醒您,降压药在右边衣服口袋。”小男孩继续面无表情。
教授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突然,他又怒发冲冠:“你还是没有跟我们解释为什么没有时刻监控这一异常现象并在每个季度向我们汇报!”
“所以安妮·吉尔伯特已经踏上前往东方大地的飞机,这一次,她独自作为调查小组去查探我们这位新成员。”大门突然被打开,光线接踵而至,衬托着这个开门人的身影,高大,强壮,伛偻。
何赐吃早饭的时候还在思考着如何向母亲解释发生的一切,思考的最终结果是不解释,他带着满肚子的秘密,坐上公交车。
今天是高考前最后一天,公交车上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不在少数,何赐就是其中一个。
他在寻找自己在这些年疏漏的书页,信息如同潮水一样冲进他的大脑,然后听话地待在一个角落,随时准备被调用。
车到呼家楼北楼,一个中年人被人群挤上车,而何赐身边的小白领刚好起身下车,中年人坐在了何赐身边。
“看书呢?看书好,抓紧看。”中年人看着何赐。
何赐抬头:“哦,爸,上班去?”
中年人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皱纹,面部肌肉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何赐,余光瞟向周围。
繁忙的马路,赶路的人流,父子就像一对蚂蚁一般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而伴水为生的老水手都知道,潮水只是虚张声势,最可怕的,是水底的暗流。汹涌,磅礴,又无声无息。这种感受,叫做绝望!
何冲一直把儿子送到校门口,他说明天肯定是妈妈来送,他就不出现了。孩子高考,他总是要陪一程的。
何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这种突然冒出来的爱意,在他印象中这个酒鬼父亲从军队转业回来后,每天不是抽烟酗酒就是打骂母亲,直到父母离婚分居。
甚至在他印象中,对父亲这个概念,是那么模糊。
*,也是最后一次,何冲目送孩子进了学校,上了三楼。走进最角落的教室。
“梦涵,今天也来这么早?”何赐坐下,对邻桌的女生说。
那是个清婉如水的女孩,乌黑的长发随性地撒开,明丽的双眸扫过一页一页地习题册,葱白的十指修长淡雅。
苏梦涵嗯了声:“习惯了。”她继续看着书,没有第二句话。
何赐也习惯了,能跟校花做三年的邻桌,这是多少人都嫉恨不已的事情,只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屌丝,长得就那样,没家底,没成绩,没钱。
在这所学校几千人中,连个普通人都算不上。
或许是苏梦涵觉得何赐实在没有追求自己的能力,于是也没太讨厌何赐,于是接受着何赐每一句的早安,每一句的再见。然后,别无联系。
这个学校所有对苏梦涵心有幻想的男生也把何赐当做一块可有可无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