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地裂,沉沦的大地上,伤痕向着无限的远方蔓延,直至被迸裂的群山遮蔽住灵予的视线。多少人会因此死去,灵予并不知道。
青与七位合道地仙在第一次开拓战争后与破碎不堪的青洲大道和合,成为这方世界的基石,如今地仙陨落,整个青洲都将为之陪葬。面对天灾,修士尚且有自保之力,但凡人便只能在绝望中哀嚎着祈求着不可能的拯救。
灵予想起了远在青洲另一端的家乡,不知道那座小城还有玉秀所在的凡间面对这场灾祸又会是怎样的恐慌。这方世界中的绝大多数人便是这样生活在不可知的灾祸之中,永远也不知道明日是否还能看见初升的太阳,像是悬崖边行走的盲人,虽是都有可能坠入不可知的深渊。
灵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自己是否要为这场灾祸负责。但左手小指上突兀出现的尾戒却将她拽出了自我质疑的迷惘,提醒着她一段模糊的记忆。
灵予翻过手,戒指上镶嵌着殷红的玛瑙,小巧却晶莹,并非是烈火般汹涌,而是一种温暖的红。
“等一下……”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但却有冰凉的触感插入她的五指之间,打断了她的回忆。
“怎么了?”
银竹按下灵予的左手,十指相扣。灵予的怔怔让她有些担心,她知道灵予的性格,看似冷漠决绝,实则良知难泯,唯恐她会为眼前的惨剧自责,就像刺杀宗主后那样。
“没什么,就是……崖铗尊者的嘴有些太臭了。”
灵予回过神来,靠在银竹身上,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便随便答了一句。
“之后会怎样?”
“槐胤祖师会来介入处理这件事,对挑起争端的含光宗与万权宗进行制裁,让他们承担整个青洲的损失,并限制两宗剩余地仙的意识,以承担另两名地仙陨落后对青洲大道带来的失衡。而随后我将会面见青祖师,向其汇报解释地仙陨落的因果始末。”
银竹将灵予揽在怀中,耐心向她解释着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这并非是机密,即便公之于众也没有任何不良后果。
“银竹你要去面见青祖师?这不应该是宗主的职责吗?”
灵予倒在银竹的柔软中里,嗅着那令人安心的冷香,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听到由银竹去面见青祖师还是不由得紧张了一下。毕竟就算是祖师,地仙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更何况银竹去面见青的时候,势必会以谎言相欺,若是被青发现任何端倪,灵予不觉得青会原谅这万年的欺瞒。
“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要求的,作为这件事的报酬。放心好了,我也不是第一次面见青祖师了,要是你真不放心,我也可以把你也一起带过去……”
“好。”
银竹半开玩笑地说着,却被灵予直接应了下来。也许是这场灾祸给灵予带来的冲击太大,让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但她的确有一种不安感,要是真让银竹自己一个人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无论如何,就算自己最终去不成,现在也要应下来,至少让自己能在模拟中有胡搅蛮缠的机会,不至于什么也做不了,像这仙舰外的人一样,迎接无法逆转的命运。
“灵予……”
“那位是槐胤祖师吗?”
银竹没想到灵予就这么答应了下来,刚想再劝说几句,便被灵予打了岔。往灵予示意的影幕看去,那深及万丈的巨坑上空的确出现了一道娇小的人影,其身上散发的磅礴的生机让那被重力完全碾碎的坑底生长出了一株巨大的藤蔓,疯狂地向上蔓延至,直至云霄之上,而那娇小的身躯便踩到了其初生的嫩叶上。
“啧啧啧,有趣有趣,计杀地仙,没想到一个小小青锋居然做到如此大不韪,当是不容小觑。本以为上一代的戏码已是三千年难遇,却没想到,这个苍银竹也不失一个好娃娃。不过在此之前,看看她最终能走到多远似乎也是难得的消遣……”
槐胤瞥了眼仙舰的指挥室,又看着脚下的深坑,自顾自地戏谑一声,满脸玩味。
她稍一抬手,密林便攀附着深渊的崖壁向上生长着,花生出了叶,叶生出了根,喷涌的孢子在花粉的雾中结合,绽放出蕈与藻的天空。
待到绿意吞没了黑暗,充填了大地的伤痕,她便放下手去。
灰败、枯萎,上一瞬旺盛的生命瞬息便腐烂成了发酵的泥沼与深埋于渊坑中的碳脉。
又一拂袖,疾风吹过,沼泽干涸。狰狞的泥浆化作肥沃的黑土,那漆黑的大地便是生与死的边界,死亡在寂静的黑暗中挣扎着,成为地上生命诞生的养料。
看着在那黑土上萌芽的幼苗,槐胤满意地点了点头,大道的崩塌尚有青来肩负,但现世的伤痕却不能随之消失,她司掌着生死轮转,便有这以新生修复毁灭的职责。
除却道途的职责外,她也有着身为青洲最初的开拓者与如今苍启宗的话事人,面对因私斗而致使青洲面临大祸的两宗,亦有着绝对的审判权。
“天道敕令,人族盟约:‘万权、含光两宗,违背天启誓约,因怨私斗,致使地仙陨落,青洲大道破损,亿万苍生受难。此事因果不纠,所造业果必偿!罚万权宗祖师璇玑仙尊担后浊地道十万载;罚含光宗祖师承影仙尊担熔火地道十万载;罚万权宗、含光宗宗门上下修士受厄难罪业至百亿业果尽消;罚万权宗灵石三千万亿枚,罚含光宗灵石一千万亿枚,以补青洲重建之耗;剥夺万权宗、含光宗对其下属所有边境仙城掌控权……’”
槐胤的童声听上去有些稚嫩,但当其回荡在整个青洲时,却没人敢放肆。仙尊的玉音宣告着整个人族的意志,跨越洲界的人道伟力于其头顶聚拢,化作裁定的重锤,锤在重生的大地上。
“喏。”
“喏。”
无法辩驳,回答宣判的,只有两声近乎叹息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