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信赤着上身,光着脚丫,站在河岸边。
他微微弯腰,双臂向上伸直,手掌合拢,摆出一个童子拜观音的姿势。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一头扎入了河水之中。
“噗通——”
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水下,李怀信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穿梭于河流之中。
他时而用手摸摸这里,时而用脚蹭蹭那里。
突然他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水波颤动。
他立即在水中翻转身体,双手迅速向前一抓,精准地抓住了一条草鱼。
那条草鱼在李怀信手中奋力地扭动鱼身,尾巴甩动,水波荡漾。
但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从李怀信的小手中挣脱出来。
在很多人眼里,河中捞鱼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对于李怀信来说,却很不平常,因为他是一个盲人。
李怀信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曾经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因一场意外双目失明。
为了寻找治疗眼睛的草药,李怀信的父母进入深山采药,却一去不复返。
自此李怀信只能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李怀信一直对父母的失踪深感自责,他觉得是自己间接导致了父母失踪的悲剧。
他很清楚,父母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为了防止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李怀信发誓要自食其力,绝不成为奶奶的负担,更不让她因为自己而受苦受累。
在双目失明的困境中,李怀信凭借过人的毅力和天赋,很小便学会了游泳,并且能在湍急的河流中捞鱼。
这样一来,他不仅解决了食物问题,还能贴补家用。
尽管李怀信的水性很好,但奶奶总是放心不下,坚持陪在他身边,帮助他熟悉这片河域。
然而最近奶奶因病卧床不起,李怀信只能独自一人在河里捞鱼。
‘今天的运气真不错,捞到了两条草鱼、三只大虾,还有四只河蟹。’李怀信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粗布衣服,穿在身上,随后背起满载的鱼篓,手里拄着一根由藤蔓编织的拐杖,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夕阳西下,满天晚霞映得地面一片殷红。
柳星城是沛国的一个边陲小城。
城内的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沙石,李怀信用拐杖轻点地面,探测着前方地面的高低起伏,缓缓前行。
正当他走到一个路口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尽管目不能视,但李怀信敏锐的听觉却让他立刻感知到周围似乎多了数道陌生的气息。
他心头一紧,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他转身之时,几道身影迅速闪出,强行将他拦下。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李怀信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不安。
可是李怀信并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而是被一群人裹挟着,向偏僻之地而去。
李怀信顿感不妙,急忙想要呼救:“救……”
可“命”字还没喊出,一只粗壮的大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所有的声音都封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李怀信被粗暴地推入一辆拱厢马车内,他的拐杖不慎掉落,孤零零地留在了地上。
李怀信上了马车后,背靠车厢,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人,严密地看守着他。
马车缓缓启动,李怀信的喉结随着他紧张的吞咽而上下起伏:“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无缘无故地抓我?”
然而车厢内除了马蹄踢踏声和车轮滚动声,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李怀信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曾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清醒的头脑,寻找逃脱的机会。
于是他默默地记下马车转弯的方向和次数,试图在心中描绘出一张简易地图。
过了一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李怀信被押着进入了一座正在修建的宅院,宅院内的声音有些嘈杂,但秩序井然。
穿过一条曲折的回廊,李怀信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水流声。
他心中一动:‘这里有一个池塘。’
他默默地记下这个细节。
走过池塘,李怀信被带到了一座二层阁楼前。
“喂,你们给我盯紧这家伙,别让他跑了。我这就去跟城主大人报告。”带头的魁梧男子吩咐一声后,便进入了阁楼。
听到“城主”二字,李怀信的心脏猛地一紧:‘城主?周宗江?是他要抓我?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对我?’
正当李怀信大感疑惑时,魁梧男子的声音从阁楼里传了下来:“城主大人,好消息!‘人柱’找到了!”
虽然李怀信看不见,但他耳朵尖得很,即使相隔很远,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人柱”二字,李怀信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奶奶常跟他说,千万别靠近桥梁或者正在盖房的地方,不然有可能会被抓去当“人柱”。
所谓“人柱”,就是将人当成柱子活埋,震慑建筑本身的气运。
“人柱”往往选用的都是些童男童女,据说因为小孩的灵魂纯净,所以更受鬼神喜欢。
“人没问题吧?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吧?”周宗江的声音响起。
“城主放心,就是个小瞎子,无父无母,家里就一个半死不活的奶奶,这种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那就好,你们赶紧把人装进棺材里,埋到院子东南角。”周宗江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
听到这里,李怀信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没想到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要将自己当成“人柱”给埋了,还有王法吗?
他心里一阵慌乱:‘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这时,魁梧男子走下楼梯,来到李怀信的面前。
“把他带到院子的东南角。”魁梧男子冷漠地下了命令。
“铁哥,要不要给这小子绑上?免得他一会儿再跑了。”旁边的人开口询问。
“绑他?不用,他就是个瞎子,能跑到哪儿去?”魁梧男子一脸不屑。
“几位大哥,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就是个瞎子,不适合当‘人柱’,会破坏宅子的风水。”李怀信声音有些颤抖。
魁梧男子微微一怔,没想到李怀信耳朵这么灵,听到了他和城主的对话,随即他脸色一沉:“适不适合,可不是你说了算,是城主说了算。少废话,带走!”
话音刚落,两名壮汉便粗鲁地架着李怀信向院子东南角走去。
“各位大哥,求求你们了,我这有刚捞的鱼,还有我卖鱼赚的钱,全都给你们,只要你们能放我一马。”
李怀信拼命挣扎,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那两个壮汉的手中挣脱。
“别废话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魁梧男子不耐烦的吼道,“你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活着有什么意思,还浪费粮食,死了说不定会更痛快呢!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李怀信的泪水无声地滑落,那是绝望的泪水。
他虽然是个瞎子,生活在无尽的黑暗中,但内心深处却渴望活着。
因为他放不下年迈的奶奶,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李怀信哭哑了嗓子,但那些冷漠之人依旧不为所动,他们的心仿佛被铁石包裹,没有一丝怜悯。
李怀信终于看清了这世道,他不再哀求,不再哭泣,愤怒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凭什么他们可以随意地决定我的生死?这不公平!我不服!’
‘我不能就这样死去,奶奶还在家里等我。’
‘我必须逃走,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可是我看不见,该怎么逃呢?’
‘不管了,拼了!’
他把嘴唇咬得发紫,脸上露出狠厉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奋力一搏。
李怀信突然猛地张开嘴,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狠狠地咬向右边壮汉的手臂。
“哎呦!小兔崽子,你敢咬我?”右边壮汉疼痛大叫,松开了抓着李怀信的手。
李怀信趁机迅速从背后的鱼篓里掏出两只螃蟹,用力砸向左边壮汉。
螃蟹重重地砸在左边壮汉的脸上,其中一只螃蟹更是张开蟹钳,紧紧地夹住了左边壮汉的鼻子。
蟹钳上的倒刺在壮汉的鼻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痛得他龇牙咧嘴,发出一声惨叫。
左边的壮汉同样无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也松开了抓着李怀信的手。
李怀信趁机挣脱束缚,立即转身,朝着记忆中回廊的方向疾奔而去。
前方的魁梧男子被惊动,他愤怒地回头,对两名狼狈的壮汉怒斥:“废物!还不快把人抓回来!”
“是!”两名壮汉强忍疼痛,立刻朝着李怀信逃走的方向追去。
李怀信进入曲折蜿蜒的回廊后,迅速向水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但他看不见路,奔跑时不慎被地面上的一根藤蔓绊倒,膝盖和手掌都磕破了,血流不止。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爬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但渐渐地,前后都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显然那些追兵已经将他围住。
“怎么不跑了?”
“小瞎子,我看你还往哪跑?”
“哈哈……”
一阵戏谑的笑声传来。
李怀信根本就没指望能跑出去,他只要能跑到这里就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偏过身子,猛地一跃。
“噗通——”
李怀信跳入了一旁的池塘之中,水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