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紧张而又暗潮汹涌的宫廷角力中,王伦的话语如同投石入水,瞬间激起了朱宸濠心中汹涌的波澜!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确实,当今圣上无道,太子更是荒唐透顶。瞧他那身边的林蒙,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可他却得到了皇帝和太子的青睐。这不正说明了,苍天之下,百姓的苦难已经达到了何种地步吗?”
朱宸濠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语气中充满了勃勃野心:“这林蒙,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棋子啊。”
王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宸濠,谨慎地询问:“殿下,您的意思是……”
“这等贪婪成性、利欲熏心的家伙,若能为我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朱宸濠越说越兴奋,“想那林蒙的父亲林景隆,昔年也是赫赫战功,若能拉拢他的儿子,再进一步笼络他的父亲,就算他们再想置身事外,恐怕也难逃干系。林蒙与太子关系密切,只要满足他的私欲,他必会在皇帝和太子面前为我美言。这样的良机,简直比珍宝还难得……”
朱宸濠的话语中充满了得意,接着道:“有了他这样的‘傻瓜’,我朱宸濠无忧矣。立刻修书给曹建,林蒙的任何要求,一律照办,我朱宸濠有的是银子。”
朱宸濠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自信,这并非无的放矢。他的藩地江西,富饶无比,南昌、上高、宜春、高安等地,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更别提那宁王府,藏有无数财宝,足以支撑他雄心勃勃的野心。
“学生明白了。”王伦一拱手,心中却仍有几分忐忑,他眉头微皱,担忧地问道:“但林家昔年可是靠靖难起家,林景隆更是忠心耿耿,林蒙……他真的会甘心臣服于殿下吗?”
“你太天真了。”朱宸濠一瞪眼,斥道:“林蒙此人,我早已派人细细打探。这样的利欲熏心之辈,只需稍施小计,便能让他俯首称臣。”
王伦微微点头,最后坚定地说道:“那么,学生明白了。”
…………
在林蒙的西山脚下,三片培育红薯的试验田,在炎炎夏日中,已经硕果累累。
挑选出最健壮、无病虫害的番薯进行育种,其余的,就只能作为口粮了。这番薯的口感相当不错,林蒙将一些看起来不太完美的带回家,熬了一锅粥,他自己却不敢先尝,毕竟这个时代的番薯品种,谁又能说得清呢?
于是,他召集了五位门生,每人桌上都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番薯稀饭,那独特的番薯香味与粥的醇厚相融,竟让人食欲大增。
“吃吧。”林蒙难得地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经眼观鼻,鼻观心,他就像一尊木雕般的静坐,实则心中洞若观火,活灵活现。面对恩师的忽然热情,他心里不禁嘀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三人似乎早已看穿了恩师的伎俩,相互对视,犹豫不决,筷子悬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唐寅却是个单纯的乐天派,满怀感激地说:“恩师赐粥,实乃天恩浩荡。”
话音刚落,他埋头大口吃起来。众人紧张地注视着他,只见他大口吞下那黄澄澄的番薯粥,甜香扑鼻,他顿时眉开眼笑,赞叹道:“好吃,好吃,你们怎么还不动筷子?”
然而,大家似乎都认定了这粥中有毒,即便毒药入腹,也要慢慢发作。
唐寅并未察觉众人的异样,真诚地说:“恩师,这粥真好吃,您也尝尝。”
林蒙微笑着,故作高深,摇头道:“为师已经尝过了,小唐,你多吃一些。”
唐寅心中暖流涌动,恩师平日待他虽好,但如此体贴入微,实属罕见。他眼中泛起泪光,这小小的关怀,犹如春日暖阳,暖意融融。
“唉,情商真是低啊。”林蒙心中暗叹。
这一顿红薯稀饭意外地受欢迎,林蒙心中也稍感安慰。再去詹事府时,朱厚照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起来,等身边无人时,他迫不及待地靠近林蒙,低声问道:“宁王送银子来了吗?”
林蒙摇了摇头。
朱厚照顿时泄气,气呼呼地说:“这狗东西,是不是舍不得啊?”
“这……”林蒙笑了笑:“就看宁王殿下的决心了。”
“决心?”朱厚照若有所思,随即又摇头:“本宫要去抄道经了。”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朱厚照向来只对兵事感兴趣,怎么会突然对道经产生兴趣?
林蒙疑惑地问:“殿下竟有此雅兴?”
提起道经,林蒙不禁有些怀念,上一世家乡附近就是道教名山阁皂山,受此影响,他也读过一些道经,不过目的是为了提升逼格,以便找到女朋友。可惜,最终书是读了,女朋友却不见踪影。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不知道妹子们眼中的逼格是香奈儿、阿玛尼,而不是道德经,更别提高尔基和大仲马。
朱厚照一脸懊恼地说:“过些日子就是皇祖母的诞辰了,父皇命本宫抄录几本道经送去,否则……”
当朱厚照的目光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凄凉,他哀怨地呢喃:“若不然,就请赐我一顿鞭刑。”
“哦?”林蒙眉宇间闪过一丝戏谑,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哼,那……”朱厚照一见林蒙这般态度,心中便泛起怒火,拉着林蒙的手臂,不依不饶地说:“那就请你帮本宫抄写一番,毕竟,好兄弟同患难嘛!”
林蒙无奈地耸肩,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殿下,您的字迹和我的截然不同,一旦我抄写,岂不是一望便知?这不是找麻烦吗?”
朱厚照却哈哈大笑,信心满满地说:“放心,皇祖母视力不佳,这点小伎俩,她根本分辨不出,快,快,本宫平日里对你不薄吧。”
林蒙虽心有无奈,却也只得苦笑:“既然如此,抄写便抄写,不过……从今往后,殿下不可再欺负公主殿下了。”
“好好好,本宫答应你!”朱厚照最怕的就是那些枯燥无味的抄写任务,自然一口答应,拉着林蒙便开始了这场“苦役”。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一旁还特意摆放了一部《道德经》和一部对其的精妙注解。
《道德经》自不必说,而那部注解,林蒙一看便笑了:“殿下,连抄书都不会?”
“什么?”朱厚照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林蒙无奈地扶额,与朱厚照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争论,简直是对牛弹琴。
朱厚照送来的《御制道德真经》竟然是北宋宋徽宗的亲笔注解,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宋徽宗书画双绝,自是令人敬仰,但他对《道德经》的注解,却多以丹术为主,与道家的正统解读大相径庭。再想到宋徽宗是那个悲情皇帝,送这样的东西去太皇太后的寿宴,真是让人捏一把冷汗。
林蒙忍不住摇头,心想若是将这份手抄的《御制道德真经》献给太皇太后,恐怕她老人家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心生不悦。朱厚照这小子,命真是大啊!
林蒙心中虽有几分兄弟情谊,但也不会看着朱厚照盲目行事。于是,他沉吟片刻,道:“还有其他版本的《道德经》注解吗?比如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御制道德真经》?”
“呀……”朱厚照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太祖皇帝也曾经批注过《道德经》……”
林蒙无言以对,他实在不忍心揭穿朱厚照的“谎言”。宋徽宗的《御制道德真经》固然是皇帝亲笔,但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御制道德真经》嘛,不过是挂名而已。
林蒙叹了口气,道:“那么,葛玄的《老子节解》可否一观?”
“葛玄是谁?”朱厚照更加迷茫了。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位太子殿下真是需要好好补习一下历史了。
他无奈地将宋徽宗亲笔题写的《御制道德真经》轻轻搁置,眼见得时光匆匆,若等那朱厚照的磨蹭小能手把经注寻来,恐怕连最后一缕暖意都要随风而逝了。
他陷入沉思,自秦汉至我大明,道德经的注本如繁星点点,不下百种,除去各代帝王亲笔题注的《御制道德真经》,其余各派版本无不闪耀着独到的智慧火花。而他记忆深处,唯有危大有的《道德真经集义》若隐若现,那危大有,乃明初文皇帝时期的名士,其《道德真经集义》定是流传千古的瑰宝,不知如今是否仍熠熠生辉,等待着有缘人的细细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