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厚照那黏腻的眼神中,林蒙仿佛能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腻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那双明澈的眸子微微上扬,扫过朱厚照,带着几分不悦。
朱厚照却像是个沉迷于自己梦境的白痴,傻笑着,脸上表情拙劣得让人忍俊不禁。
“这家伙不会是傻了吧?”
林蒙心中暗自嘀咕,仿佛一针见血地戳中了某个荒谬的真相。
暖阁之中,弘治皇帝的目光四下扫视,焦虑之情溢于言表。昨日的大捷如同春雷般炸响,振奋人心,却也让他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之中。
无论是深奥的策论,还是高谈阔论的雄辩,都抵不过实际的战绩。这场大捷,让所有的质疑都烟消云散。
天色尚早,林蒙与太子还未入宫,弘治皇帝便坐立不安。他看着四周,忍不住向身边的宦官询问:“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是,陛下……”宦官面带微笑,却带着一丝提醒:“今日可是放榜之日呢。”
“嗯。”弘治皇帝心中明了,林蒙有五位门生参加殿试,他心中的焦虑不言而喻,一定是迫不及待地去看榜了。
弘治皇帝对此表示理解,特地交代待皇榜放出后再召林蒙入宫。想到林蒙的门生们将榜单霸占得风风光光,弘治皇帝不禁笑出声,对宦官摇了摇头。
“看了那榜单,他定是乐得合不拢嘴,五个门生金榜题名,一门五进士,这等盛事,天下人无不侧目。”
宦官闻言,呵呵一笑,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仿佛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
弘治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宦官的犹豫,轻轻抚着御案,淡然开口:“你说吧。”
“贡院那里,出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宦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弘治皇帝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回答。
“很不愉快?”弘治皇帝一愣,眉头微微一蹙,不解地问道。
宦官咽了咽口水,才向弘治皇帝叙述:“听说榜一放出,那徐经便悲痛欲绝,向林蒙请罪,林蒙气得脸色铁青,对二甲进士徐经怒斥一番,下手之狠,令人胆寒。最后,林蒙竟下令门生们跪在贡院外头,誓言……三天三夜……以此惩戒!”
“呼……”
弘治皇帝听得头皮发麻,眉头紧锁,三天三夜的跪罚。
这林蒙,当真严厉得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似乎也颇有成效。
弘治皇帝眯起眼,目光落在某个角落,那双明亮的眸子透着沉思,似乎对这一切,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陛下,太子殿下和林蒙已经到了,南和伯在五军都督府当值,可能还要晚一些。”一名宦官低声禀报。
“宣!”弘治皇帝的目光如炬,瞬间点亮了整个大殿,他的精神如同被注入了无穷活力。
朱厚照与林蒙踏入金碧辉煌的殿堂,太子那勃勃英姿犹在,即便是在这庄严肃穆的殿堂中,他的眉宇间也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这等辉煌的胜利!”朱厚照的喜悦之情如同潮水般涌动,几乎要使他跃出地面,仿佛他真的化身为战场上的勇士,手握利剑,斩妖除魔,战功赫赫。
胜利的喜悦在他的心中回荡,如同美酒佳酿,让他沉醉不已。
“儿臣,参见陛下。”朱厚照率先行礼,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那是一种复杂而又深沉的凝视。他是唯一的子嗣,是他的血脉传承,也是大明江山的未来守护者。
在这目光中,既有慈父的舐犊之情,又有帝王深谋远虑的隐忧。
“嗯。”弘治皇帝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平静地示意。
朱厚照正要起身,却被弘治皇帝一挥手制止。
“且慢。”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朱厚照不解地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父皇……”
“跪下。”弘治皇帝的语气不容置疑。
朱厚照愣住了,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但他深知父亲的威严,最终还是乖乖地跪了下来。
“父皇,这是……”朱厚照不解地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跪到角落去。”弘治皇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朱厚照心中一凛,立刻乖乖地挪到角落,靠在烛架旁,瘪着嘴,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父皇,这里……可以吗?”朱厚照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询问。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
林蒙站在一旁,瞠目结舌,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事务繁忙,没有与太子搅和在一起,否则今天自己恐怕也要跟着倒霉了。
他强笑出声,尽力掩饰心中的忧虑,向弘治皇帝行礼:“臣林蒙,参见陛下……”
弘治皇帝早已预料到他的来意,轻轻摆手:“不必多礼,你且退下,朕有话要单独与太子说。”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接下来的话语将会是赞美之词,于是打断道:“说到此处即可,后话不必再说。”
他似乎深知林蒙的心思,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陛下圣明如神,洞察秋毫,连臣的言外之意都一清二楚,可见陛下英明神武,实乃尧舜再世,仁德遍布天下,爱民如子,臣心悦诚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蒙的声音高亢激昂,如同赞歌,充满了对弘治皇帝的崇敬之情。
瞧着朱厚照那出糗的狼狈模样,林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紧迫感,心虚得就像是被老虎尾巴扫过,脊背发凉。但嘴上却还得硬撑,毕竟伴君如伴虎,哪敢轻易流露出一丝胆怯?
面对弘治皇帝,林蒙深知唯一制胜的法宝就是巧妙地吹捧,反正吹嘘别人的伟大事迹,自己又不会掉一根头发。关键是要把皇帝的仁德捧上天,仿佛是上古的圣贤,戴上高帽,方能保得自身平安。
“……”
弘治皇帝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家伙竟如此无孔不入,心中暗自恼火,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之态,决定尽快切入正题,懒得再和林蒙闲聊。
“这里有一份奏报,你先过目。来,给继藩赐座,上茶。”
林蒙瞥了一眼朱厚照,只见他已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整个人蔫巴巴的。
林蒙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抱歉,实在是累得不行。
坐下后,一名宦官给他奉上了香茗,轻啜一口,接过宦官递来的奏疏,打开一看,林蒙差点没跳起来。
“陛下,这……这捷报,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
五千杀敌,你这是在逗我吗?我林蒙研究了这么多明朝的史料,见过的吹嘘之词多了去了,但这捷报……说实话,简直像是从九霄云外飞来的天书。
这样的奇功,简直就像是谎言般不真实。
弘治皇帝见林蒙将信将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朕起初也有所怀疑,但经过多方比对,已确信此事属实。怎么,你还不相信朕的话?哼,朕说的就是真的,无需质疑!”
林蒙最终被他说服了。
说实话,真假又有何妨?陛下既然这么说,那便是真的。
原来,山地营竟有如此辉煌的战绩,这出乎林蒙的意料之外。
即便是这战绩有所缩水,也足以让林蒙感到震惊。
一时间,林蒙恍然大悟。
难怪自己的四个门生能一举霸占殿试的前四名,这并非仅仅是他们的策论出众,或许还与他们深厚的军事背景有关。
想想那王守仁,对军事了如指掌,在历史上,他也确实凭借对军事的热爱,建立了赫赫战功。
凭借着他的才智和学识,又怎会被唐寅、欧阳志这些书呆子或所谓“才子”所比肩?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场大捷!
这场大捷使得山地营成为了殿试中的教科书式典范,其他答案纵然再有道理,又怎能在满朝君臣面前立足?
林蒙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加速。
这可是一项大功啊!
然而,此时林蒙却一点也没沾沾自喜,这样的奇功,他笑眯眯地对弘治皇帝道:“吾皇万岁!”
“……”
林蒙起身,对着弘治皇帝一礼:“陛下,真是可喜可贺啊!若非陛下英明神武,设立山地营,何来这贵州的大捷?陛下文治武功,千秋万代……”
弘治皇帝闻言,不由得呵呵一笑。
瞬间,他洞察了林蒙那狡黠的心思——这家伙,分明是想把这份惊世骇俗的荣誉,独揽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此显赫的功勋,哪怕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也会为之动容,心生觊觎。
谁不渴望自己的文韬武略,传颂四海,让世人皆知,这山地营的辉煌胜利,全赖弘治皇帝的智谋神算、决胜千里之外?
策略虽是林蒙所献,他却对此只字不提,显然是想将这份无上的荣耀,尽数归功于弘治皇帝。
然而,弘治皇帝却只是轻蔑地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一扫林蒙,悠悠地唤道:
“林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