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心中如铅沉重,不禁叹了口气。
原本,他满心期待着揭露林蒙的“罪行”,岂料一转身,却成了对太子殿下的指指点点?
然而,细细思量,或许真该为太子的荒唐之举敲响警钟。
只是,身为内阁大学士,直斥太子之非,这等事岂是轻易可为?
一时间,刘健等一众官员都噤若寒蝉,尴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而弘治皇帝,脸色却是风云突变,愤懑之情溢于言表:“本以为罚他跪地思过,敲打一番,便能让他收敛,岂料这逆子竟如此冥顽不灵!办什么学院?他以为自己是何方神圣,竟敢僭越至此!”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言语间尽是失望与愤怒。
寻常人自不敢僭越称学院,更遑论自封院长,此等无耻之举,岂不让人齿冷?
太子殿下正值求学之年,竟荒废学业,跑去创办学院,这成何体统?若是传扬出去,民间的百姓们岂不会指着皇家的脊梁骨笑谈?这皇家颜面,岂可如此受损?
这简直是狗尾续貂,荒唐至极!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若朱厚照在场,他真想一拳将这顽劣的逆子击倒,再找来鞭子,狠狠抽他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再想到林蒙,那是在寒冬将至之际,仍在筹备暖棚的贤臣,他亲自巡视过的西山,那里不仅有矿山,更有暖棚和屯田,百户所的生计全靠他一人支撑。如今,却被这逆子牵扯其中,卷入荒唐之事,朱厚照,你还有点人性吗?你不学林蒙,为国家分忧,却偏要横生枝节,简直是猪狗不食!
看着弘治皇帝脸上阴云密布,怒气冲天,谢迁忍不住轻咳一声,接着说道:“陛下,您言重了。太子殿下……嗯,还有一桩事,御史大人弹劾林蒙,说他强令龙泉观佃农种植那所谓的‘人参果’,导致怨声载道。臣虽压制了弹劾的奏疏,但……林蒙此举,实在……”
“又是那所谓的‘每亩二十石’的粮食?”弘治皇帝苦笑摇头,怒气稍微平息。
林蒙虽有荒唐之举,却也并非全然不近人情。他若是说三五石,或许弘治皇帝还会半信半疑,但二十石粮食,竟敢夸下如此海口,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金碧辉煌的弘治皇宫中,弘治皇帝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煦的笑意:“看来朕并非那傻愣的晋惠帝,不至于傻到不知肉味的地步。罢了,就让这小事随风而去。听闻龙泉观对此事也是鼎力支持,毕竟那片土地是他们的,与庄户们的事,岂是都察院闲得慌便能插手的?”
谢迁面露难色,苦涩地一笑:“陛下,北地连年欠收,麦田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寒霜又似随时将至。北地百姓们心中已是惴惴不安,生怕今年不仅颗粒无收,还要再遭一场劫难。如今再添此乱,大片肥沃的田地弃而不用,竟去种植无益之物,这于国于民,都是大大的损失啊。”
弘治皇帝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深究。他心中对林蒙的印象愈发深刻,虽有其瑕疵,却难掩其才华。弘治皇帝不愿在这小事上过多苛责。
正当话题陷入僵局时,弘治皇帝忽有所思,轻轻拍案:“哎,朕突然想起一件要事,诸卿稍候片刻,朕去去便回。”
话音刚落,他竟急匆匆起身,踏入了暖阁的深闺。一旁的萧敬见状,也紧跟其后。
“快,取那锦盒来。”弘治皇帝对萧敬吩咐道。
萧敬深知那锦盒的来历,里面藏着的不仅是书信,更是陛下心中所系。他虽遵命行事,却不敢轻举妄动。
不一会儿,锦盒被小心翼翼地呈上,萧敬将它递给了弘治皇帝。他安静地退到一旁,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弘治皇帝的一举一动。
弘治皇帝打开锦盒,熟练地抽出一封书信,心中不禁嘀咕:“哎呀,险些忘了叮嘱许杰,不可对张小虎无礼,更不可嘲笑他的外貌。若非今日想起,这信若是发出去,张小虎又该来告状了。”
这些时日,弘治皇帝时常翻阅这些书信,其中不乏趣事,让他愁绪全消,竟有消解疲惫的奇效。纵然有时觉得这些信件幼稚,却也成了他生活中难得的乐趣。
他提起笔,认真地在许杰的书信中添上几行字,放下笔,又轻轻放回笔筒。处理完这一切后,他命萧敬将锦盒收好,这才重新回到刘健等人面前,面带轻松地道:“林才,你方才说到哪里了?”
西山之巅,书声琅琅,如天籁之音,在清晨的薄雾中回荡,愈发的激昂与悠扬。
王金元遵从林蒙的远见,于西山南麓精心搭建了一座崭新的学府。这一次,青砖红瓦砌就的屋舍,坚不可摧,从此再无风雨侵袭之虞。
在举人和秀才的悉心启蒙下,学童们的进步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一日千里。他们已能流利地诵读《论语》,虽晨曦微露便起身苦读,却乐此不疲。当那清脆的读书声在清晨响起,整个西山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生机勃勃。
矿工们饱餐了热气腾腾的早餐,肩扛铁锹,准备投身于一天的辛勤劳作;百户所里,点卯声此起彼伏,秩序井然。
而玻璃作坊的炉火熊熊,昼夜不息,匠人们轮班值守,劳作不息。
农妇们则开始忙碌地准备喂食家禽,为一天的辛勤耕耘打下基础。
每个人的心中都荡漾着对读书的向往,这不仅是知识的渴求,更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即便是那些尚未为人父母的男子,在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后,心中也涌起了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近日或有天象变化,恐将降霜。”
张信在点卯完毕后,目光紧紧地盯着百户所的窗玻璃,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清晨的白雾渐渐凝结成晶莹的露珠,预示着天气的变幻莫测。
这些日子,张信沉默寡言,仿佛心事重重,屯田卫的兄弟们也自觉与他保持距离,只有在共同劳作时,他才会稍微开朗一些。看着新建的暖棚和茁壮成长的万年老参,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欣慰。
他蹒跚着走了几步,那是前几日不慎摔倒留下的伤痛。大夫已经为他敷药止血,但行走间仍显不便。
突然,他下令:“快去,请新建伯来!今日南麓的老参首次采收,百户必须到场。周总旗,你还要去龙泉观一趟,昨晚有庄户说,那里的水渠被人截断,我们灌溉的水源不能有丝毫闪失。”
一番吩咐后,众人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林蒙接到禀报后,也匆匆赶来。他心中焦急万分,降霜在即,天气变化无常,那番薯的收成还未有定数。听闻张信的消息,他急忙策马而来。
翻身下马,林蒙便急切地问道:“结果了?”
张信早已期待已久,今日阳光正好,暖意融融!
张信点头道:“这两日已多次尝试采摘,南麓的薯田长势喜人,看来已经成熟了。”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匆匆赶往南麓。只见那里,一片片薯叶繁茂,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数千亩的土地,一片丰收的景象。
在这片金黄的田野上,张信率先踏着宽宽的田埂,手中紧握着那根熟悉的竹片,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而跟在后面的林蒙,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匆匆逃离的婆娘留下的落魄身影。只见那人的背影略显佝偻,显然承受了不小的打击,他那沉默寡言的个性,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心中的苦楚,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们找到了一块肥沃的土地,张信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透着期待,仿佛在等待林蒙那肯定的眼神。
林蒙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不顾泥土的沾染,直接用双手扒开泥土。不一会儿,一枚硕大、暗红色的果实便从泥土中露出了一角,仿佛在向他们展示着丰收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