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刘瑾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往日的喧嚣不再,他的身影在空旷的殿堂中显得格外落寞。那些曾以他为尊的朝臣,如今连正眼也不愿多瞧他一眼。这其中的变化,刘瑾心中明镜似的清晰——在这乱世之中,人心如波涛汹涌,唯有生存才是王道,谁还顾得上昔日的恩怨情仇?
无奈之际,刘瑾从袖中取出了一本泛黄的小簿子,郑重其事地记下了王宝的名字,而簿子的首位,却是欧阳志的名字,熠熠生辉。
随着战事吃紧,刘瑾再无心思闹腾,守城成了全锦州上下的头等大事。鞑靼人的攻城术虽不甚高明,但那石炮,却如同他们的图腾,威力不容小觑。它,不过是古老的抛石车,轻巧地拆卸,便能携带,只需就地取材,便可重铸。对于寻常城池,石炮如虎添翼,但对于固若金汤的锦州城,它不过是一粒尘埃。
欧阳志,这位守城的中流砥柱,面对石炮的威胁,却从容不迫。他深知,自己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恩师的嘱托,便是他心中的明灯。他坚信,只要坚守,就绝不让鞑靼铁骑踏进锦州半步。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颗巨大的石弹,如同天降神罚,狠狠地砸在了一座屋檐上。瓦砾四溅,尘土飞扬,房屋应声而塌。宫殿中的人们皆惊慌失措,有的尖叫,有的匍匐在地,有的甚至吓得屁滚尿流。
然而,当尘土渐渐散去,救援的差役和官兵冲入废墟,他们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依然笔直地坐在书案之后,即使房屋倒塌,他仍如一株坚韧的青松,屹立不倒。
在远处的尘雾中,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不屈的形象,却已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永恒的烙印,闪耀着不屈的光芒。
欧阳志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然后,又缓缓地垂下,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不言败的誓言。
在这寂静的夜幕下,他心中泛起一丝惊涛骇浪,那份恐惧,如同被悄悄掩埋的火种,直到察觉时,那最凶险的风暴已然悄然离去。
这份尴尬,简直是无声的嘲笑,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欧阳志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如同一缕清风吹过,他的目光扫过汹涌的人群,语气冷漠如冰:“铁炮,为何沉睡未醒?鞑靼铁骑尚未践踏城池,军心民气岂能就此动摇?还有,这破败的屋檐,得赶紧修缮,雪势愈发猛烈,再不加固,怕是要成避风港了。”
“……”
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就在不远处,一块巨石如同怒汉般从天而降,狠狠地砸中了那摇曳的灯架,将它砸得粉碎。
欧阳修撰,面色不改,他的严厉喝斥如同惊雷,震慑了那些还未从恐慌中回过神来的人们,让他们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崇拜而敬畏,仿佛欧阳修撰就是那可以拯救苍生的神只,他们的双腿颤抖,几乎要跪倒,这份敬畏并非源于恐惧,而是对欧阳修撰的深深敬仰。
“立刻行动。”
“立刻派人修缮宅邸。”
“我去请人来清理残骸。”
“欧阳修撰,您饿了吗?我来给您煮些热食。”
欧阳修撰轻轻低头,对这些突然的关切视而不见,只是淡然地吐出两个字:“去吧!”
…………
与此同时,京城的气氛如同煮沸的油,都察院的御史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无数的弹劾奏疏如同雪花般飞向皇宫。
有指责林蒙的,有责怪欧阳志的,更有那些拐弯抹角攻击太子的人。
他们指责锦州的折腾,不过是子虚乌有的鞑靼人可能来袭,这样的恐慌,让人如何安生?
对于这一切,林蒙却选择了宽容,他没有冲动地冲进都察院将这些御史生吞活剥,因为在大明,被弹劾是走向权力中心的必经之路。
没有人被弹劾,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沾了权力的边,林蒙现在是过街老鼠,但早已习惯了这种角色。
而皇帝对这些弹劾,只是默默留中不发,这是在试图淡化处理。
弹劾欧阳志,不就是在弹劾林蒙,弹劾刘瑾,不就是在间接指责太子吗?
皇帝可以斥责太子,甚至可以打断他的腿,但别人却不能,太子是未来的储君,是皇帝离世后大明社稷的延续,岂能被污名化?
所以,皇帝选择了沉默。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朱厚照和林蒙的所作所为可以不受惩罚。
夕阳西下,一名苍老的身影疾步穿过西山,朝着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不久,他悄无声息地步入宫殿深处,直奔那温暖如春的暖阁。
暖阁内,弘治皇帝正埋头于案牍之间,眉头紧锁,手中握着厚重的奏疏,似乎正为朝政之事而费尽心机。
宦官悄无声息地踏入,弘治皇帝并未抬头,只是随口一问:“西山……可安好?”
这看似随意的询问,却饱含着深深的关切。
宦官小心翼翼地答道:“今日太子与新建伯正忙于修缮烟道,虽言语间多了几分喧嚣,但并未偷工减料。”
“言语喧嚣?”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抬眸望向宦官,眼中透露出更多的关切:“是又在暗中抱怨朕了吗?”
宦官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怎敢,只是在提起,那位英勇的冠军侯……”
“冠军侯?”弘治皇帝的眼眸微微上挑,似有深意:“他们在说些什么?是在暗讽朕吗?”
宦官继续说道:“太子言,他愿成为冠军侯,创造一番伟业。新建伯则感慨,冠军侯英年早逝。太子便立志成为百岁冠军侯。新建伯劝他,当效仿汉武,冠军侯不过是一名将军。”
弘治皇帝默然不语。
这不就是少年心性吗?有何深意?
然而,宦官接着说:“太子又言,他宁为百岁大将军,不愿成为汉武。他愿终身为大将军,以保陛下万岁安康。因此,他不做汉武,只愿做冠军侯,而陛下,才是真正的汉武……”
弘治皇帝身体微微一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傻孩子啊,这世间有几个能活到百岁?历代帝王,未曾有如朕者,终有一日,朕也会老去,也要去见列祖列宗。这傻孩子,真是让人既心疼又无奈……”
虽然埋怨,但弘治皇帝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轻轻挥手,示意宦官:“明日清早,继续督促他们,不可偷懒,他们最喜偷奸耍滑。”
“奴才遵旨。”宦官恭敬地行礼,轻轻退去,消失在暖阁的阴影之中。
弘治皇帝手中的笔依旧在书写,但他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远方,不再关注那些繁琐的奏疏。
…………
与此同时,一间位于暖阁附近的小殿中,一箱神秘的礼物悄无声息地送达。面无表情的萧敬缓缓揭开箱盖,露出其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瞬间,那箱中熠熠生辉的珠宝仿佛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束,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眸。他连忙闪避,眼中闪过一丝冷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刘瑾啊刘瑾,你这是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我萧敬自幼净身入宫,从此与尘世无染,一心一意效忠于皇上。你竟敢如此大胆,行此贿赂之策?这小子怕是关外行事过于狠辣,心虚了吧?哼,早就料到这刘瑾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总有一天会栽在自以为得计的小伎俩上。”
言罢,萧敬悠然坐下,轻轻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香茗,目光柔和地落在那悄悄潜入宫中的张智身上:“说起来,你这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容易。”
张智并非萧敬的亲生骨肉,只能以“祖宗”相称,他恭敬地回应:“多谢祖宗关怀。”
萧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刘瑾,当初可是本宫亲自挑选,送进内书房深造,又派他去东宫侍奉太子。本以为他会铭记本宫的恩情,可自从去了东宫,便开始目中无人。听说他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智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颤声道:“绝无此事,刘公公对您一直忠心耿耿,视为亲爹一般。”